爱的理念与艺术生存(之二)读《神曲·炼狱篇》(第3/3页)

在此地作为主体的“我”在炼狱中的表现也显得有些奇怪。当“我”痛悔往事之际,“我”居然会难过得“昏了过去”!这种痛楚的强度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是不可思议的,但这就是灵魂内面的形象。俾德丽采在炼狱里向“我”提出严厉的诘问,那些问题的确是生死攸关的问题,只要“我”的精神想要求生,“我”就躲不开这些问题。但“我”的不可改变的过去已铸成了“我”的无出路的今天,“我”眼前一片漆黑,不肯放弃世俗生活的“我”被她逼得那么苦,肉体与精神的搏斗两败俱伤,忍耐超过了极限,于是“我”昏过去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爱是怎样一件紧张、残酷的事。一个想过艺术生活的现代人,必须具备这种极具韧性与顽强的爱的能力,即,将绝望的处境当作新生的前奏,时时加以操练,严肃地对待生命的每一刻。

现在矛盾是更为加剧了,焦虑的幽灵们唯恐自身的努力没有发挥到极限,像被鼓点所催促一般。而“我”则不时要克服精神上的恐惧,以身试法。进入烈火的尝试类似于求生的破釜沉舟的行动,而这种行动是直接在爱的敦促(不停地谈论俾德丽采)之下的主动的死亡体验,就是在这种极限体验中,爱直接降临我身,同“我”融为一体。

炼狱的忏悔已由野蛮、桀傲的冲撞式的体验转化为了一种高贵的、有尊严感的自觉的煎熬。一切都因进一步的内在化而增加了虔诚度,真理已隔得那么近,只要人一开口,便是对于自身外壳的突破。那些为自己的肉身哭泣的幽灵,每个人的耳边都不断回响着天国的福音。信念与希望也凸现出来了。由于怀着不变的信念,并坚持自身的追求,自己就变成了希望。即,只要还在努力操练,前方的光就不会灭。这同地狱的情形完全不同了,这里每个人都坚信自己最终会得救,就连无可救药的懒汉贝拉加,也在盼着某个人奇迹般的出现,为他祷告,以使他超升。又由于信念的明晰化,狂暴的内心便渐渐趋于平静,这是一种深深郁闷的平静,幽灵们要从那深得望不见底的内心去打捞生存的依据,这项工作的艰苦性比地狱又进了一步。那些自审者朴素而庄重,总在聆听内心的声音,并时刻为自己的不夠纯洁而深深痛苦。这样的艺术形象是人在这个世界上独有的形象,这个形象的发展过程就是人性铸成的过程。人只会越来越高贵,越来越有尊严感。诗人用自我对象化、层次化的方式,颂扬着人性的伟大,爱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