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6页)

“决不会!”

“我也不会!确实我对不起基督,也许我穷尽一辈子都无法效仿他……爱心能够成为一种责任吗?人可以命令他的心灵吗?我可不信。犹太教大教士认为,尊重要高于爱心,那是一种持久的责任。我感觉这是可能的,我可以尊重我不喜欢的人或我不感兴趣的人,但是爱他们?再说了,如果我尊重他们了,是不是还需要爱他们?爱,这很困难。我们既不能挑起爱意,也不能控制它,更不能强求它持续,而尊重……”

他摸摸光脑袋说:

“我在想,我们基督徒不正是一些过于多愁善感的犹太教徒……”

就这样,我的生活伴随着对《圣经》的学习思考,对纳粹的恐惧,伴随着抵抗组织越来越多和越来越大胆的行动,伴随着与同伴们的游戏,以及和吕迪的一起散步。如果说轰炸未能放过尚莱,英国飞行员倒是避开了黄别墅。很可能因为它远离火车站,尤其是蓬斯神父做好了预防措施,在避雷针上绑了一面红十字会旗帜。奇怪的是,我却喜欢那些防空警报,我从来不和同学们一样躲到防空掩体下面,而是和吕迪一起爬到屋顶上观看那些场面。皇家空军的战斗机飞得那么低,我们都看得见飞行员,向他们友好地挥手。

战争期间最大的危险就是司空见惯,特别是对于危险的习以为常。

在尚莱,一直有几十个人在秘密抵抗纳粹。时间一长,他们有些轻敌,尤其是诺曼底登陆的消息让我们付出了沉重代价。

我们听说人数众多、装备精良的美国部队已经登陆,这消息让我们群情振奋。即使我们还不得不保持沉默,但微笑绽放在我们脸上。蓬斯神父走起路来都有些轻飘飘,很像耶稣踏浪而行的样子,脸上散发着快乐的光芒。

这个星期天,我们蹦蹦跳跳去做弥撒,迫不及待地想与村民们分享这触手可及的胜利,即使我们还只能用眼神交流。弥撒开始前十五分钟,所有学生都在操场上排好了队。

一路上,穿着节日盛装的农民对我们微笑致意。一位太太走过来递给我一块巧克力,另一位在我手里放了一个桔子,又有一位在我口袋里放了一块糕。

“为什么总是给约瑟夫?”我的同伴嘀咕道。

“很正常啊,因为他长得最可爱!”吕迪远远喊道。

这些食物来得正好,因为我的肚子永远是空空的,加上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期待着走过药店的时刻,因为马塞尔小姐和神父一起救了那么多孩子,我一点都不怀疑她也一定容光焕发。说不定她一高兴,就会往我嘴里扔一块水果糖?

可是金属卷帘门是关着的。

我们一群人提前来到村子广场上,所有人,大人和孩子都在教堂门口站住了。

教堂大门敞开,从里面传出管风琴雄壮嘹亮的乐声。我惊讶万分地听出副歌部分竟然是《布拉班人之歌》!

人群都惊呆了,在纳粹鼻子底下弹奏我们的国歌《布拉班人之歌》,这可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等于在说:“滚吧,滚回去,你们失败了,你们狗屁不如!”

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挤在最前面的人看到后告诉后边的人:是“真见鬼”马塞尔小姐。她双手按住琴键,脚踩踏板,生平第一次走进教堂,就是为了警告纳粹他们即将输掉这场战争。

我们兴奋激动地围着教堂,就像在看一场惊险刺激的马戏。“真见鬼”演奏得出奇地好,比那个贫血的专职管风琴手不知好上多少倍。在她的指尖下,管风琴就像一支由锃亮小号和雄浑大鼓组成的铜管乐队,发出雄壮嘹亮的声音。那旋律朝我们滚滚而来,强劲有力。我们可以感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颤动,商店的橱窗也在震颤。

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黑色汽车在教堂门前停下,从里面跳出四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