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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候开始,我的生活就一直不得安生,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似乎每天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发生,有好也有坏。回到那不勒斯,我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尼诺,想着我们那些没有任何结果的会面。我有时候会克制不住自己,想去找莉拉,等她上完班回来,给她讲那些可以讲的事情,尽量不伤害她。我觉得,提到尼诺就是对她的一种伤害,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莉拉麻烦缠身,而尼诺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有很多要紧的事要面对。比如说,从米兰回去的当天晚上,我就告诉我父母,彼得罗想来见他们,我们可能会在一年内结婚,婚后我们会去佛罗伦萨生活。

他们没有表现出惊喜,或者说高兴。我想,他们已经彻底习惯于我的来去自如,我已经成了家里的外人,对于家里的生活问题,从来都不过问。我觉得,我父亲有一点儿激动,这很正常,那些他从来没面对过的问题,总是让他有些焦虑。

“那个大学教授真要来我们家里吗?”他有些不耐烦地问。

“他不来咱家里,那他去哪儿?”我母亲发火了,“他不来这里,怎么向莱农求婚,怎么跟你提亲呢?”

通常,我母亲遇事要比父亲镇静,她很实际,而且很有决断,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无情,她让丈夫闭嘴。我父亲去睡觉了,埃莉莎、佩佩和詹尼在餐厅里搭起了他们的床。她开始教训我,她的声音很低,但是是吼出来的,她红着眼睛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对于你来说,我们什么都不是,你总是在最后一刻才通知我们。你上了几天学,写了本书,要和一位大学教授结婚,就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觉得自己是千金小姐了,但是,我亲爱的,你是从这个肚子里出来的,你本质就是这样的,你尾巴不要翘得那么高。你永远不要忘了,假如你很聪明,那也是我生的你,我和你一样聪明,或者比你更聪明。假如我有你这样的机会,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事情,明白了吗?”在气头上,她先说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我出去念书了,只考虑自己的事儿,我的几个弟弟在学校里成绩很差,一无是处;然后她问我要钱,理由是她需要钱给埃莉莎买一件像样的衣服,以及收拾收拾家里,因为我强迫她接待我的未婚夫。

我没有理会几个弟弟在学校的成绩,但马上给了她钱,尽管我知道那些钱不是用来收拾家里的,她不停地问我要钱,每个理由都是好的。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她还是没办法接受我把钱存到邮局里,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把挣的钱全部交给她。以前我在迈佐卡农内书店工作,或者我带着文具店老板娘的女儿去海边,挣的钱都是全部给她的。我想,也许她觉得,我的钱都是属于她的,她想说服我,她觉得我也属于她,虽然我会结婚,我还是会永远属于她。

我尽量保持平静,就像我们商量好了一样。我告诉她,我会给家里装一部电话,而且会分期付款给家里买一台电视。她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看着我,忽然做出一副很欣赏的表情,还是用刚才的语气对我说:

“给家里装电话和电视?”

“当然了。”

“你掏钱啊?”

“是的。”

“你会一直出钱,结婚后也出钱啊?”

“是的。”

“那位教授知道不知道,我们一毛钱嫁妆也没有,也没钱请客?”

“他知道,我们不会举行婚宴。”

她的心情又变坏了,眼睛变得通红。

“什么,没有婚宴?你可以让他掏钱啊。”

“不用,我们不会举行婚宴。”

我母亲又开始火冒三丈,她用各种话骂我,她想让我回应她,给她火上浇油。

“你记不记得莉拉的婚礼,你记不记得当时的婚宴?”

“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