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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则已,一想就会恨她。我永远都忘不了。你听见她是怎样说的吗,你听见了吗?她已经开始自欺欺人了,说什么他在世时多么多么爱她。但是她可别想愚弄我,我很清楚!他见都不想见她。这可是你亲眼所见的,对不对?他不停叫喊的人就是我。我是唯一可以接近他的人。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你是这个家里的替罪羊,”休·巴顿愁眉不展地说,“我真受不了了,怪不得你的身体经不住,被搞垮了。要是他们再不让你清静清静,我就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

说完之后,他又埋头研究他的表格和小册子去了,而且还煞有介事地皱着眉头,抽着雪茄,手里拿着一截铅笔头,在一个旧信封上胡乱地涂画着什么。

她把她丈夫训练得很好,尤金心想。

窗外风声凄凄,她听后又开始落起泪来。

“可怜的本恩,”她说,“一想到他今晚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那里,我的心里实在非常难受。”

她沉默了一阵子,眼睛呆呆地望着炉火。

“从此以后,我要摆脱这一切,”她说,“他们可以自己想办法的。休和我有权过自己的日子。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是的。”尤金答道。“我不过是戏剧中的配角。”他想。

“爸爸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的,”她继续说,“我像奴隶似的侍候他长达六年,我都快被累死了,但是他却活得好好的。大家都希望爸爸先死,可是本恩却先走了。谁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从此以后,我要摆脱这一切。”

她说话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恼怒。大家都觉得这是死神对他们的捉弄,他们在窗边等待它的降临,但是它却从地下室里走来了。

“爸爸不应该老指望我服侍她!”她的怨恨终于爆发出来了,“他已经生活了一辈子,现在已经老了。我们也有权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天哪!难道他们就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吗?我已经嫁给了休·巴顿,我是他的妻子啊!”

“是吗?”尤金想,“你是他的妻子吗?”

这时候,伊丽莎双手交叉,坐在南都旅馆的炉火前面,体味着过去从来没有的母子温情和爱意。秋风在凄凉的大街上呼号着,伊丽莎却在思想中编织着失落、痛苦亡灵的寓言故事。尤金的内心充满了恐怖,饱受那些明亮、愁苦琐事的纠缠。他正在寻找逃离死亡之家的出口。没有了!没有了!(那些琐小的往事说)。你现在独身一人了,你迷失了。去寻找自我吧,迷失的孩子,到群山之外去寻找吧。

那些明亮、愁苦的小精灵从尤金的内心跃了起来,正对着他的嘴说。

哦,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走啊,尤金说(为什么不能走呢?她低声地问)。因为她的脸色这么苍白,额头高而宽阔,黑色的头发从额头处向后梳着。她坐在病床前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我现在还不能走开啊,把她孤零零地丢在这里(她孤单,小精灵说,你也孤单吗)。她每次噘着嘴、盯着你看的时候,表情严肃而体贴,就像小孩子一样(你现在也孤身一人了。小精灵说,你一定要逃离这里,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其实一切都像死亡。她用乳房把我喂大,和我同睡在一张床上,出门旅行的时候总会带着我,所有的这一切都结束了,而每次都跟死亡一样(也跟生命一样,小精灵对他说。你每死去一次,也就重生一次。在你长大成人之前,你会死去100回)。不!不!我现在还不能走——以后慢慢地来吧(不行。你现在必须离开,小精灵说)。我害怕,我没有任何地方可去(你一定得找个去处,小精灵说)。我迷失了(你一定要找到你自己,小精灵说)。我独自一人。你在哪里呢(你一定要找到我,小精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