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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特先生,我对待她就跟对待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她多大岁数啦?”甘特问。

“才22岁。”伊丽莎白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他附和道。“她有亲人吗?”

“没人管她,”伊丽莎白说,“她的母亲在她13岁的时候就死了——她是在我们这里蜂窝口出生的——她的父亲,”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狠狠的,“是个没心没肝的老浑蛋,只顾自己,从来也不关心这个孩子,也不关心任何人。出殡的时候他都没有来。”

“他迟早会遭到报应的。”甘特心情阴沉地说。

“只要苍天有眼,”伊丽莎白附和道,“他肯定会下地狱的,这个老浑蛋!”她贤良地继续说,“我真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

“肯定会的,”甘特也气愤地附和,“他肯定会遭到报应的,噢,天哪。”他沉默了半晌,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可怜,真可怜,”他喃喃自语,“那么年轻。”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种胜利感——一种生者听到别人的死讯时产生的那种感觉。这也是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感,因为他本人已经有64岁了。

“我待她一直就像亲生女儿似的,”伊丽莎白说,“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本该前途无量的。”

“想想真可怜啊,”甘特说,“天哪,真是太可惜了。”

“她可是个好姑娘啊,甘特先生,”伊丽莎白边说边抹着眼泪,“她本该有光明的前程的,她的机会比我多多了,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她谦虚地说。

“哎呀,”甘特吃惊地大声说道,“伊丽莎白,你是个富有的女性——要是我不相信你说的话,那可真该死。这个小城到处都有你的产业哪。”

“我指的并不是这个,”她回答,“当然了,我的积蓄也够养活我下半辈子了,即使现在我不再劳动,生活照样能过得去。我都辛苦一辈子了。从现在起,我不打算再吃苦了。”

她含羞而得意地冲甘特笑了笑,用她能干的纤手轻拢了一下秀发。他仔细地打量着她,看着她结实、丰满的屁股,看着她无须穿紧身衣就能显出的苗条身段,看着她跷起的修长秀腿,看着她动人的双足蹬着玲珑的棕色便鞋——她看上去结实、强壮、干净、优雅——浑身散发出淡淡的丁香味。他盯着她那双诚挚的眼睛,水汪汪的,显得明亮而沉稳。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女性的确很了不起。

“天哪,伊丽莎白,你长得可真漂亮啊。”他说。

“我一生也都过得很安逸,”她说,“我一直很注意关照自己。”

他们两人一向可谓彼此相知——自他们初次见面起就是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须什么辩解,无须提问,也无须回答。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世界好像游离于他们之外。寂静中,他们听见喷泉的溅落声和广场上开怀的大笑声。他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墓碑样簿,一页一页地翻着,上面的图片都是佐治亚普通大理石和佛蒙特花岗石的墓碑。

“我并不想要这些,”她不耐烦地说,“我已经选好了,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他诧异地抬起头问道:“你选的是什么?”

“我想要你门外的那尊石雕天使。”

他的脸上马上露出震惊且不太情愿的神色。他咬起薄薄的嘴唇。没有人清楚他在心里多么喜欢那尊天使。在众人面前,他经常说这尊天使简直就是个大累赘,并且后悔自己当初不该订购它。在过去的六年里,那尊天使一直搁在门廊里,饱经了风雨的侵蚀。现在它的表面已经变成了黄褐色,上面布满了斑斑污渍。这尊天使产自意大利的卡拉拉。她一手拿着一朵石制的百合花,另一只手向上抬起做出祈福状,身体笨拙地站在一只踮起的石脚上,柔和的脸上挂着凝固不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