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孤独的青春(第3/13页)

他用雄壮、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唱起歌来:

当心!当心!当心!

多少勇士壮志未酬,

结果不免葬身大海。

当心点吧!当——心!

大家都感到精疲力竭,开始舒舒服服地躺在安静、温暖的印刷间里休息。楼上的办公室里泛着黄色的灯光。那里也同样地躺着一些做完工累瘫的工人,他们全都伸展着四肢。报童们已经奔赴各自的送报路线。此刻,整个报馆里显得疲惫而和缓。黎明的和风轻抚着他们的脸。远处的地平线上渐渐露出了明珠般的灰白色。

令人惊奇的是,生命已经从浅紫的昏暗里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古德毕夫人强壮的“六号”棕色大马,正嗒嗒嗒地上路了,它走得很缓慢。不问便知,它拖的肯定是乳黄色的牛奶车,车上满载着特别浓稠的高价鲜奶。奶瓶摇摇晃晃,相互碰撞着,发出叮当的响声。车夫是一位满脸稚气的乡下小伙子。他的身上混合着浓重的汗味和奶味。在星辰满天的黎明时分,他驾着马车,穿过露珠闪烁的田野、穿过比尔本树林,走过英式农庄砖砌的大门,前行8英里路,终于来到了城里。

在火车站对面的皮斯加旅馆里,最后一扇门轻轻地关上了;夜里轻手轻脚的声音停止了;伯妮斯·雷德门小姐赏给黑人搬运工8张一块的纸币后,也径自睡觉去了,同时还嘱咐他下午一点前不要打扰她。在火车场站,一辆火车头正在换班,大声地冲来撞去;火车开过比尔本交叉口的时候,汤姆·克莱恩慢慢拉了两下汽笛,发出呜咽哀怨的声音。这时候三号报童已经送出了142份报纸。他只要爬上鹰环斜坡的破木台阶,把那边八家的报送完就算完事了。他不安、焦急地扫视着山洼里崎岖不平的黑人区,然后朝东边的山坡望去:在鸟瞰峡后侧,东边的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星星越来越稀少。时候已经不早了,他心里想。他长着一张白胖的脸,一头厚厚的浅黄色头发。下巴又长又多肉,向后凹进去。他用舌头舐了舐干裂的下嘴唇。

一辆1910年生产的四缸七座赫德逊牌轿车正慢慢地发动起来,像个醉汉似的从车站的街边冲了出来,摇摆着驶进南端大道平坦的黑人居住区,那里正是消防队员平时演练的地方。接着车子开足了马力,以每小时将近50英里的速度向市中心驶去。火车站也悄悄从睡乡里惊动起来:从空荡荡的车棚下传来轻微的回声,锤子落在车轮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镶了铁的鞋底踩在候车室瓷砖地板上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一位睡眼惺忪的黑人女工把水浇在瓷砖地板上,然后懒洋洋、神情阴沉地用一个又湿又脏的拖把在地上来回擦洗着。

现在已经5点半了。本恩3点25分就已经走出家门,去了果园。再有40分钟甘特就会醒来,接着他会起床穿衣、生起做早饭的炉火。

“本恩,”当他们二人走出印刷完毕的报馆时,哈利·塔格曼说,“要是杰米·狄恩再到我的印报间胡闹,他们就干脆再找别的人来印这份恶心的报纸好了。他妈的!我随时都可以在《亚特兰大宪法报》找份活干。”

“他今晚有没有来?”本恩问。

“来了,”哈利·塔格曼说,“不过他又溜了。我让他滚到楼上去的。”

“噢,我的老天!”本恩说。“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是总编辑!我是这份报的总编辑!’我对他说:‘我他妈才不管这些呢,你就是大总统的跟屁虫又怎么样。你要是想今天出报,就赶快给我滚出去。’你信不信,他马上就开溜了!”

天空已经泛成了灰蓝色,两个人绕过邮政局,斜跨走进安尼德三号餐馆。这是一家小型的家常饭馆,门面只有12英尺宽,位于一个眼镜店和希腊人开的鞋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