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孤独的青春(第2/13页)

“噢,我的天哪!你听听!”本恩冲他的天使轻笑一声,皱了皱眉,然后板着脸朝三号猛地摆了一下头,以作示意。

“好的,你们听听他!我就是不在乎!”三号报童挑衅似的说。

“好吧,小子。现在你马上送你的报去,否则小心我敲断你的腿。”本恩板着脸转了过来,安静、忧郁地看了他片刻,然后鄙夷地说:“哎,你这个小骗子,我有个弟弟比你六个加起来都强。”

春天就像一块香气四溢的薄纱巾,轻轻地覆盖在大地上面;夜色就像一个清凉、淡紫色的碗,里面装满了果园的新鲜香味。

甘特睡得很沉,所以他低沉、起伏的鼾声把窗户震得哗哗直响。淡紫的夜色中突然爆出短促的轰隆声,36号班车开始在萨路达山坡上爬行。火车就像一只山羊正在无助地喘息着,它的车轮在钢轨上奋力直转。开车的汤姆·克莱恩凝神注视底下白瀑沸腾的山溪,静等着什么。车轮打滑了,开始转动、停一下,然后慢慢前行,就像一头负重的骡子行走在黑暗里。等一切恢复正常之后,他又探出身子,朝驾驶室外张望了一下,这时候星光在钢轨上闪烁着。他吃了厚厚一块冷煎牛肉三明治,上面涂了黄油。他粗鲁地用牙齿撕咬着,黑乎乎的大指头把面包捏得面目全非。一股山茱萸和月桂树的清凉香味从铁道那里传过来。车厢经过钢轨交叉的地方时,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声音;扳道工人板着脸站在道岔旁边,从扳道房里隐隐透出一丝昏黄的灯光,他的身影隐约映在这丝灯光里。

汤姆将手臂搭在窗沿上,若有所思地咀嚼着什么。他的脸上戴着眼罩,正低头仔细地注视着扳道工。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接着他默默地转过身,从司炉手中接过一只牛奶瓶,里面还有半瓶冷咖啡,他张开大嘴,咕嘟咕嘟大口将嘴里的面包冲下肚去。

在“山谷街18号”房子前面破烂的红砖门廊里,到处都散落着泥巴、沾满了油污。火车经过那里的时候,房子被震得摇摇晃晃。三号报童把一份油墨未干的报纸折得方方正正,然后朝那里扔了过去,正好砸在木屋的大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就像一块木头落在凉台上。屋子里面,爱拉·考本宁翻转了一下赤裸的身体,发出轻轻的哼哼声,似乎还在昏睡之中,同时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懒洋洋地动了动她那条紫铜色的大腿,其间夹杂着丝织物的声响。

哈利·塔格曼点起一支“骆驼”牌香烟。他一边看着印报机慢慢停下来,一边猛地吸了一口烟,吸进自己已经被油墨污染了的肺中去。他那赤裸的臂膀肌肉发达,结实得就跟他的印刷机一样。他舒服地坐在一把嘎吱作响的旧椅子里,往后靠过去,漫不经心地浏览了一下依旧微微发热、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报纸。浓烈的香烟从鼻孔里慢慢地喷了出来。他把那张报纸随手扔在一边。

“他妈的!”他说。“排的什么版嘛!”

本恩从楼上走下来,心情忧郁地板着脸,然后驼着背朝冰箱走过去。

“我的老天!麦克,”他一边打开冰箱门,一边生气地冲排版工人喊道,“难道你们这个冰箱里除了根汁汽水和酸牛奶以外,就没有别的吗?”

“你想要什么,他妈的?”

“我想来瓶可口可乐,明白吗?”他语气生硬地说,“就是亚特兰大那个坎德勒老头的工厂生产的东西。”

哈利·塔格曼丢掉了嘴里叼着的香烟。

“消息太慢了,还没有传过来呢,本恩,”他说,“你一定要等到他们对李氏汽水的热情消退下去才行。快来!”他突然站起身说,“咱们找个便宜餐馆吃点东西去。”

他把大脑袋伸进水槽深处让温水冲洗他粗壮的头颈以及那张因经常上夜班而苍白、结实、滑稽的脸。他把手浸在满是肥皂沫的水中,肩上的肌肉像粗蛇一般慢慢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