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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病过后,海伦与甘特二人的情感比以前更加亲密了。从此以后,甘特似乎能预感到自己今后的日子会注定痛苦和恐怖,到临了只有一死。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当他充沛的精力慢慢减少,身体变得越来越麻痹、几乎垮掉的时候,她却始终紧紧地跟随着他,寸步不离。这更坚定了二人的情感纽带,使这种关系超越了生命、超越了死亡、超越了所有的往事。

“要不是这个女儿我早就没命了,”他逢人就会这么说,“她救了我的命,要是没有她我肯定没法活下去了。”他一遍又一遍夸赞她的孝顺和忠心,吹嘘他们这趟疗养花了多少钱、住的旅馆多么舒适,两人见识了多少世面。

海伦人品好、孝顺父亲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大家都知道甘特非得依靠这个女儿不行,但是伊丽莎的嘴却噘得越来越高了。她经常独自面对滚热的油锅偷偷地掉几滴眼泪,有时候颤抖着勉强地从通红的大鼻子底下挤出一丝难受、伤心的苦笑来。

“我要让他们瞧一瞧,”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心想,“我一定要让他们瞧一瞧。”她若有所思地说,同时使劲地搓着这一年在左手背上长出来的一块发痒的红斑。

第二年冬天,她去了温泉镇。途中他们在孟菲斯市住了一两天:史蒂夫在那里的一家油漆店里打零工。他带着弟弟到城里去逛街,每每碰到酒吧,就会匆匆地走进去,说是“进去找一个朋友”,把尤金一个人丢在店外,尤金似乎觉得他每见过一次“朋友”后,走路的时候就会摇摆得更加厉害一点。

他们迷迷糊糊地跨过大河,在夜色中,他透过车窗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小茅屋在阿肯色州荒凉的田野上隐隐闪现。

伊丽莎把他送到温泉镇的一个公立学校去上学。他很快就全身心融入了这个新奇的新世界——他的表现特别好,很快就博得了年轻女教师的喜欢,但是班上那些小坏蛋却对他充满了敌意,并常常欺负他。在第一个月里,他由于不了解这些人的规矩,受尽了欺负,吃尽了苦头。

伊丽莎每天都会去洗温泉浴;有时候他也跟着同去。跟妈妈分开后他会产生一种陶醉般的独立感,然后他迈进男浴室,在一间阴凉的屋子里脱光衣服,再走进另一间排着长椅的热屋子,把自己关进一个洗澡隔间直到浑身开始冒汗。很快,他就感到自己快要被融化成脚下的一摊水了。等他爬出来以后才感到双腿发颤,接着会被一个身强体壮、笑嘻嘻的黑人放进大澡盆里,任由他翻来翻去、又搓又捏,弄得全身舒服极了。这一切结束后他就懒洋洋地躺在一张长椅上,从里到外都觉得神清气爽,为自己在男人的世界里体味到了真正男子汉的气概而自豪。人们都躺在长椅上聊天;有的人大腹便便地四处走动着;有的人只在腰间扎了一条浴巾——他们都是皮肤蜡黄、拖着懒洋洋的口音的南方人。有的人由于长期酗酒眼睛都鼓了起来。此外,还有皮肤发紫的赌棍、被打下台的老拳击手。他喜欢浴室里的蒸汽味和人身上冒出的汗味。

伊丽莎此刻派他去叫卖《星期六晚邮报》。

“放了学干点轻活对你只有好处。”她说。当他的脖子上挂着沉重的报刊袋子外出卖报的时候,她会在身后喊:“振作起来,孩子!振作起来!挺起腰来。让他们看看你是个有能耐的人。”说完她会在他的口袋里塞满一大叠卡片,上面印的是:

度夏好去处

南都旅馆

美丽的阿尔特蒙

美国的瑞士

房价合理——欢迎短期住客、游客

请致函店主伊丽莎·E.甘特接洽

“孩子,要想过好日子,你就得帮我多拉些生意来。”她老是这句话,说话的时候噘着嘴,双唇微微地颤动着,想强挤出点笑容来。这使他非常难受,因为他明知母亲假意这样说,还想做虚伪的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