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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用自己的小脏手攥紧铅笔,在练习簿上写了一行生字给他看。

一看到这些活生生的线条,看到这些构成语言结构的一笔一画,他觉得朋友笔下的字母是那么优美,于是他恍然大悟,茅塞顿开。老师教了这么久都没有教会他,没想到这一刻一下子就领会了。他立刻抓过笔,一笔一画地把全部字母都写了出来,而且写得比好朋友的字更加清晰、更加漂亮。接着,他又翻过一页,嗓子里发出了欢呼声,然后写了一页又一页……两个孩子对视了一会儿,仿佛在他们二人中间出现了某种奇迹。从此以后,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这才算是写字哩。”迈克斯赞许地说。但是两个小家伙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

后来,当尤金想起这次经历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心灵洞开、潮水汹涌、令他躲闪不及的感觉。这种事情就是一瞬间发生的。那时候,他还是个矮个子,只比地面高不了多少。他看见过许多事情,但只能害怕地把秘密隐藏在心里,知道说出来会惹人笑话。在春天的某个星期六,他和迈克斯走过中央大街,然后在一个大坑前停了下来。几个市政工人正在那里修理下水管道。这个大土坑非常深,没过了工人的头顶。他们弯着腰干活,背后的泥土地里有一道很宽的裂缝,就像一扇窗户,一直通向深深的地下道。两个孩子站在一旁仔细地观看着,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因为有一条巨大的蛇正挺着扁头从地缝里滑了出来,从他们跟前经过,脑袋后面拖着人腰粗细的花鳞身躯。这条巨蟒慢慢地朝地缝深处爬去,消失在并不知情、忙碌的工人们身后。两个孩子吓得浑身哆嗦,然后匆匆地离开了。他们事后多次悄声地谈起过这次经历,但却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

他很快就适应了学校的学习生活。每天早上,他和哥哥们吞下早饭,喝下滚烫的咖啡,然后跟着最后一遍催人的铃声,夺门而出,手里还攥着一纸袋热烘烘的食物,袋子上已经油渍斑斑,看着十分诱人。他跟在哥哥们的身后一个劲地跑着,兴奋得心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等跑到中央大街靠近山脚下的空地时,他已经累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耳朵里传来学校上课的钟声,很快回声也沉寂了下去。

这时候,本恩总会皱起眉头,带着愁苦的笑容从后面戳他的脊背,弄得他大声直叫,他只好不停地往山顶的学校里跑去。

他气喘吁吁地跟着班级高唱晨歌,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歌曲的最后一段:

……快乐,快乐,快乐,

生活犹如一场梦。

有时候,在霜花飞扬的秋天,他们会在清晨合唱:

醒来吧,老爷、夫人们,

高山顶上旭日升。

有时候,他们会唱《西风南风竞相吹》,或者《磨坊主之歌》:

我不妒忌任何人,永远不,

别人也别妒忌我。

他认字认得又快又好,拼写也很准确。他的算术也学得不错。虽然一盒盒的蜡笔和颜料让他兴奋不已,但是他却不喜欢绘画课。有时候,他们一班人会走进树林,出来的时候手里会拿着花朵和绿叶的标本——火红的枫叶、深棕色的松球、棕色的橡树叶。这些东西都可以拿来作画;要是在春天,他们就画盛开的樱花,或者郁金香。他会虔诚地坐在平生第一位教他的胖女老师面前,心里害怕自己做了什么下流的或者不好的事情来。

全班的孩子大都坐立不安。男孩子常会想尽办法捉弄别人或者给女孩们写些粗话。某些调皮胆大、懒惰的孩子常会寻找机会溜之大吉。他们会说:“老师,我可以上一趟厕所吗?”等得到允许之后,他们便立刻跑进厕所,嘻嘻哈哈,胡闹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