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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晚上还跟史蒂夫说:‘你瞧吧,你爸随时都会到家的。’我就有这个感觉,但是我不知道这叫什么,”她一边说着杜撰出来的神奇,一边把脸朝内转了过去,“不过想起来也真够奇怪的,前几天我在加利特的小店里买东西:香草精、苏打,还有一磅(1磅约为0.45千克)咖啡,正好碰见了亚里克·卡特。他走过来问我:‘伊丽莎,甘特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可能有活儿要他做哩。’‘怎么啦,亚里克?’我问,‘照我看,别指望他能在4月以前回来。’哎,你有所不知,先生,我刚从店里走出来——我当时肯定在思考别的什么事,因为我记得埃玛·埃德里奇从身边走了过去,还跟我打了招呼。等她走过去老远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要答应人家一声。于是我就扯开嗓门对她喊,‘埃玛!’——突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前闪过了——当时的感觉就像你现在站在我面前一样有把握,我说:‘你知道吗?甘特先生现在已经动身回家了,他快要到家了。”

我的老天呀!甘特心想,她又来那一套了。

她的记忆就像一条巨大的章鱼在一切事件的海底游动着,盲目却彻底地搜寻每一个海洞、潜流、港湾,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做过的每一件事、经历过的每一种感觉、脑子里闪过的每一个念头,她专注的模样不愧是彭特兰家的一员。他们习惯地认为太阳为他们而闪耀、为他们而落山,雨为他们而降下。物换星移,人类的生存死亡,都以彭特兰家为核心,以彭特兰家为模式,以彭特兰家为最终的目的。

此刻,他一边往柴火上加上大块闪亮的煤,一边自言自语着,脑海里又思索着一篇文章,并且精裁细剪,言语优美。

是的,散发着霉味的棉花杂乱地堆在铁路货场的屋檐下;气味浓郁的南方松林弥散在棕色的光芒里,一排笔直、挺立的无叶树干打破了这种地平线的单调;一个女人优雅地撩起裙子,露出了白嫩的大腿,然后爬上运河街的马车(不是法国女人就是克利奥尔人吧?);一只白色的手臂弯起来拉上了百叶窗,法兰西橄榄色的面孔在窗口闪现。睡在他上铺的那个佐治亚医生的夫人走了出去,那深不可测、鱼儿丰富的、涌动着懒洋洋蓝色浪花的太平洋。还有那条大河,那条无所不在的大黄蛇,正缓慢地朝前移动,把整个美洲大陆都吸干了。他自己的生命就像这条河流,带着长久丰厚的积淀,不断地吸收了新的成分,向前推进着。生活不断为其增添了活力,使它更富有生机。此刻,这个生命带着这条河流的伟大目标,已经精疲力竭地抵达家庭的港湾里。这里就是他的天堂,干枯有结的藤条绕了房子三圈,肥沃的土地产出了丰硕的果实和芬芳的花卉。房子里面,炉火正猛烈地燃烧着。

“早饭吃什么呢?”他问伊丽莎。

“这个,”她应了一声,噘着嘴想了一下,“你想不想吃鸡蛋?”

“好的,放一些腌肉,再加点猪肉香肠。”他说。

他大步走过餐厅,来到走廊里。

“史蒂夫!本恩!卢克!你们这帮小浑蛋!”他大声地喊着:“起床了!”

楼上三双脚几乎同时踩到了地板上。

“爸爸回来啦!”他们尖声叫着。

此刻,邓肯先生正在细心地往刚出炉的面包上抹着牛油,他从窗帘缝里向下面瞅了一眼,看见甘特家的烟囱里冒出了浓浓的炊烟。

“他回来了。”他很高兴地说。

与此同时,做油漆生意的塔金顿家也看到了这边发生的变化,“WO回来了。”

他就这样回来了——甘特,这个漫游西境,追寻梦想的远游者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