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4/6页)

那一天年轻人吹管的情形就是这样的。对自己很有把握,认为自己当然是神圣的,高高地站在楼顶上面,先是彼此面对面,不过当他们明显地打败了双簧管时,他们便扭过身去背对他们,将那些号角径直举了起来,加入到那同样纯粹、平静、有点亲切的光芒中去。

这一天不该毁掉一个人的,本来已经像块廉价玻璃一样裂开的生活,可是维奥莱特,唉,你得了解维奥莱特才行。她以为她只需要喝下加满了“狄医生益气增肥大补粉”的奶昔、吃猪肉,就会增加足够的体重,把裙子后摆撑起来。在这样一个和煦的日子里,她通常是穿上外套的,以免走路的时候让路边的男人满心同情地摇头。可是这一天,在这个又亲切又美丽的日子,她不在乎她失去的屁股了;她走出门,抱着胳膊站在门口,长统袜向下卷到了脚腕上。她本来一直在听那音乐,音乐里渗透着乔的啜泣,现在他哭得轻些了。也许是因为她把多卡丝的相片还给了爱丽丝·曼弗雷德。可那张相片摆过的地方是真实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站在门口、将自己的屁股置之度外的时候,轻易地相信了那登上楼梯、向她走来的就是另一个活生生的多卡丝,带着四道波浪卷发之类的。

她胳膊下面夹着一张“正点”唱片,手里拿着半磅粉色裹肉纸包着的炖用生肉,可是太阳这么毒,不该拿着肉在街上晃荡。她要是不赶紧,肉就会变质——不等她放到炉子上自己就熟了。

懒丫头。她手上满满当当的,脑子里却没什么货色。

她让我紧张。

她让我纳闷,这样的好天气能不能持续一天以上。从蓝天里落到大街小巷的黑灰已经让我不安了。一层煤灰正积在窗台上,罩在窗玻璃上。现在她又来惹我心烦,让我一看到她那样在阳光里闲混,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现在她爬上楼梯了,朝着“暴力”走过来。

“我妈妈还有我爸爸都住在塔克西多。我几乎见不到他们。我跟我奶奶住在一起,她说:‘费莉丝,他们不住在塔克西多;他们在那儿工作,跟我们住在一起。’就是这些话:住啊,工作呀。我每隔三个星期能见他们两天半,还有圣诞节一整天和复活节一整天。我数了。四十二天,要是你算上半天的话——可我不想算,因为那些个半天主要用来收拾行李和赶火车——再加上两个节日,一共是四十四天,可实际上只有三十四天,因为半天不该算在内。一年一共三十四天。

“他们一回家就亲我、送我东西,我的蛋白石戒指也是他们送的,可他们真想做的事是出去跳舞(我妈妈)或者睡觉(我爸爸)。星期天他们去教堂,可我妈妈仍旧感到难过,因为所有那些她该在教堂里做的事情——吃晚餐、开会、为主日学校聚会收拾地下室,以及葬礼过后接待来宾——她都得推掉,因为她在塔克西多有工作。所以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听‘圈子甲会社’的女人们说闲话,说说现在什么最时髦;她还想跳跳舞,玩玩惠斯特牌(桥牌的前身。)。

“我爸爸更喜欢穿上浴衣,看着我和奶奶为他攒的一摞摞报纸,让人家伺候他一回。有《阿姆斯特丹》、《年代》、《危机》、《信使》、《工人》。有些他要带回塔克西多去,因为他在那儿弄不到。他喜欢报纸叠得整整齐齐的,杂志上没有沾上食物和手印,所以我不怎么看它们。我奶奶常看,还小心翼翼地避免把它们弄皱弄脏。没有什么比打开一张叠错了的报纸更让他生气的了。他一边看,一边哼哼唧唧、嘟嘟囔囔的,还不时地大笑一回;不过他从来没有扔下不看的时候,哪怕那些文章气得他血脉贲张,我奶奶说的。看报的好处是,他什么都读到了,还跟我妈妈、奶奶和一块儿打牌的朋友们去争论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