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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薇拉·路易斯小姐也许会用钞票帮她把他们都赎出去,因为她的确给了她不少。可话又说回来,也许不行。也许她坐在行李车厢里、跟盒子箱子一起左摇右晃、看不见她正在穿过的田野时,会皱起眉头。也许她会感觉很糟。不管怎么说,她别无选择地走了,撇下了丈夫、姐姐、罗丝·蒂尔和梅;她心里一着急,那个金发男孩就来安慰她;他让她高兴了十八年,直到他离开了家。

所以到了一八八八年,有了薇拉小姐内战一结束就开始发给她的二十二年的工资(不过暂时寄存在她那里,除非她的仆人有了什么打算),特鲁·贝尔让自己和女主人相信她已来日不多了,拿到了钱——十枚鹰币——并得以应罗丝·蒂尔的请求回到魏斯伯尔,给她从未见过面的孙女们带来了巴尔的摩的故事。她租下了一座小房,买了一个炉子,给女孩子们描述着同美妙的戈尔登·格雷在一起的生活,让她们乐不可支。讲她们是如何一天给他洗三次澡,他内裤上的G字是如何用蓝线绣成的。澡盆是什么形状的,她们往水里放些什么东西,让他闻起来有时像忍冬有时像薰衣草。他有多么聪明,是个多么完美的绅士。他孩提时代如何说出可笑的大人话,他长成个年轻人时如何表现出骑士般的勇气,出门去寻找他的父亲,然后,走运的话,杀掉他。

他赶车走了以后特鲁·贝尔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薇拉·路易斯的运气是否好一些。她关于那个男孩的记忆可太多了。

我总想到他,纳闷特鲁·贝尔和维奥莱特爱的是否就是他。要么是那个为自己的外套和背心上的象牙扣子操心的虚荣、势利的窄鼻子?跑了那么远的路,不仅去侮辱他的父亲,而且去侮辱他的种族。

有一次薇拉·路易斯对他说,漂亮头发再怎么留都不算长;因为她看上去对这种事很在行,他就相信了她。几乎她说的所有其他事情都是错的,可那最后一点知识他却奉为严肃的真理。于是黄色的鬈发就像农夫的头发一样盖在了他的衣领上,尽管在挑剔的巴尔的摩头发留多长才对居然由那个女人来定;她几乎在什么事情上都对他说谎,包括那个问题:她到底是他的主人、母亲,还是一个好心的邻居。另一件她没有撒谎的事情(尽管她费了十八年时间才绕到这个问题上)是:他的父亲是个黑皮肤的黑鬼。

我看见他驾着一辆双座轻便马车。他的马可真棒——黑的。捆在车后面的是他的行李:很大,塞满了漂亮衬衫,亚麻的,还有绣花床单和枕套;一个雪茄烟盒和一些银质马桶零件。一件香草色的长外套,袖口和领口是棕色的,整齐地叠放在他身边。他已离家很远了,天又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但由于是八月份,他并不冷。

左边车轮撞上了一块石头,他听见了响声,要么就是以为自己听见了,这么一颠可能会弄乱他的行李。他勒住马,爬下车来,看看他的东西有没有弄坏。他发现行李松了——绳子滑下来,歪在一边。他把所有东西都解开,用绳子紧紧勒住。

他忙活了一通后觉得心满意足,但又对大雨感到恼火,他的衣服给淋湿了,赶路的速度也减慢了。他四处张望,在他左边的树丛里看见一个莓子一样黑的裸体女人。她浑身粘满了泥浆,头发里净是树叶。她的眼睛又大又吓人。她一看见他,突然间转身拔腿就跑,但是刚一转身、没等扭过脸去,就一头撞到了她先前靠着的树上。她是太害怕了,眼睛还没有准备好找一条逃生之路,身体就已经开始逃了。这一下撞得她倒在地上。

他看了看她,然后按住自己的帽檐飞快走开,回到马车上。他不想插手自己看见的这桩事——实际上,他敢说他逃开的不是一个真的女人,而是一个“幻影”。他拾起缰绳的时候,没法不注意到他的马也是黑黝黝、赤裸裸、亮晶晶、湿淋淋的,而他对马的感情则是又有安全感又喜欢。他觉得这事真有些蹊跷:他对自己的马引以为自豪;那个女人则让他感到恶心。他有点惭愧,决定去确认一下,那真是个幻影,并没有什么裸体黑女人躺在杂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