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贵族(第2/3页)

丽莎姐笑:“我们去啊……”

潘女士接了个电话,挂后,她笑:“我老公问我在哪里呢,要我早点儿回去。”

“他心疼你,怕你丢了。”

“有时一天打好几个电话问我在哪里呢!”

潘女士接到爱先生电话后,没多久就走了。丽莎姐还有点儿感慨,自语:“她不能随便交朋友,一定是爱先生让她这么做的!他们那个圈子,唉,怎么可能进他们那个圈子呢?”

潘女士离去时,两脚一压,套上鞋子,背影匆匆的。丽莎姐又跟干女儿聊,聊爱先生的大庄园:“夏秋,果实压得树枝都弯了,不吃,他们又无所谓这些的,那些果子全烂在园子里,我看着真可惜啊,那些栗子啊,李子啊,超市里卖多少钱哪,贵!还是农药催的。爱先生的园子里全是绿色食品,可惜他们不吃。”

在丽莎姐看来,潘女士是普通女人,比她还普通,可是潘女士进了富贵地,她却没这运气。丽莎姐的老公在上海教书,双耳不闻他事,儿子是她一个人带大的。

风卷走枯叶,落花却随流水。人与人之间是不能比的。

若不是丽莎姐的干女儿摔了一跤,我或许永远不会认识爱先生。那天,干女儿磕到台阶上,腿痛得厉害,不能陪丽莎姐去潘女士家,丽莎姐敲开了我的房门,问:“想看城堡吗?”

后来我想,那天我不该来。

爱先生的家在郊外,幽宁的富贵人家。丽莎姐说:“这是他们其中一个住处啦,有很多房子的,夏天住哪里,冬天住哪里,有些房子一年也没能住上几天。”

很美,每个细节都美,那种居高临下的贵气,逼得人直觉自己是穿错了衣服,或走错了地方。一个老太,应是爱先生的母亲,巫里巫气地看着我们,没有任何招呼。丽莎姐是见过世面的人,转身问我:“你比梅子大不了几岁吧?”

梅子是潘女士和前夫的女儿,今年16岁。父母离异后,母亲再嫁,她才来法国,爱先生是她的继父。梅子是个沉默的女孩,跟她泼辣爽直的母亲不同,梅子的心很细、很精巧,敏感多愁,有着小小的快乐。我们很快相熟,梅子带我到她的房间,给我看她珍藏的小东西,跟我说起她的同学,包括她喜欢的那个男生。这些,她是不会与母亲聊的。

“今晚留下来好不好?”梅子恳求似的看着我。

她没多少朋友。快乐仅仅是因为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16岁,她还不会说流利的法语,可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融入这个新家。站在人生急促的转折点,从中国北方来到法国巴黎,巨大的变化令她有所不安,但变化对于年轻的心来说,只不过是清风一阵,露水一颗。

如果我不留下来,梅子会难过,任何一个拒绝都可能在她心里划一道伤,别人划,或者她自己划。得知我能留下来,她非常开心,说:“我去拿东西给你吃。”

丽莎姐不知道在哪里,也许在和潘女士聊家常。我独自坐在这漂亮的房间里,空旷清冷,连回音都寻不回。窗外碧野蓝天。

梅子拿东西没回来,我起身走了会儿,有意无心地看房子里精致的艺术品,不知不觉走到厨房门口。梅子在里面。爱先生的母亲也在里面。

老太太的声音:“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中国!”

我看见一根拐杖抵住冰箱门,老太太的神情活像一尊衰老得面目模糊的愤怒女神。她本是出身优越、优雅一生的女性,我却只看见一张扭曲哀怨的脸,巫里巫气的。

我是不是应该安静地走开?按法律,她是梅子的奶奶。

爱先生站在我身后。这个被丽莎姐和她干女儿聊了无数次闲闻的爱先生,红衣主教的后代,站在我身后。他看上去没什么特别,有着中年人的浑浊和温柔。如果我不在场,他会进厨房,调理母亲与继女的矛盾,即使没什么结果,也不会尴尬,即便是普通人家,也万分不愿把家丑晾在一个不相干的人面前,赤裸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