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牛

在等待葵花成熟以及晾干的日子里,我叔叔每天四处找工人,忙地里的零碎活儿。我妈每天两头跑,几十公里上下折腾,赚砍葵花和敲葵花时所需的工人费。我呢,独自守着蒙古包,做点家里的活计。

看起来好像就我最闲了。可我觉得我比他们俩谁都忙……

首先,我得喂兔子。整天拔草,拔啊拔啊,拔得腰肌劳损。

其次,还得逮兔子。我家兔子统统都是越狱小能手,出生才十几天,就能蹦出六十公分高的笼子。

若是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逮着兔子!

要知道这些家伙们活蹦乱跳,跑起来麻溜儿得跟兔子似的——等等,本来就是兔子……

总之,在我这样的运动笨将眼里,兔子跑起来,堪称“风驰电掣”。

跑得快也就罢了,这些家伙们还体态娇小,随便钻进哪个旮旯缝隙里我都拿它没办法。

然而,我低估自己了。

没想到,才逮到第三天,我就练出了一身的好本领。任凭它跑到天边也能揪着长耳朵捉拿归案……

除了喂兔子逮兔子,我还得喂鸡。

按说喂鸡应该最简单,鸡食料是现成的嘛,用麸皮和碎麦子加点水一拌就好。

问题是,我家没钱了……

于是我每天的拔草任务进一步加重。

以前喂鸡是纯饲料,现在饲料和碎草一比一。

问题是我家五十多只鸡啊……

然而,以上这些活计和赶牛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在这一带,我家的葵花地是收获得最晚的。于是很不幸地赶上了牧业大军南下。我家刚刚砍完葵花,还没晒几天,牛群就已经开始陆续过河……

于是,葵花田保卫战正式打响了。

首先,形容一下那些牛吃花盘的情景:一口下去,硕大的花盘就只剩一弯月牙。

你以为它接下来会再来第二口,把剩下的月牙全部消灭掉吗?

错。它掉个头,把罪恶之嘴伸向旁边一只完整的花盘,一口下去,制造出一只新的月牙。

总之,可恶极了。

葵花地极大,极深。别说藏一两只牛,藏一群牛都不易发现。它们在这里又安全又安逸,太阳还晒不着。一个个不塞饱肚子绝不撤退。

要赶牛的话,必须得不停地绕着这一百多亩地一圈又一圈走啊走啊,才有可能碰巧遇到它们。

赶的时候,还不能看到牛就赶。得先把所有牛集中到一起,然后再赶。

否则,刚把这个赶跑了,再回头赶那个的时候,这个又慢悠悠回来了。再重新赶这个,那个又绕到另一头大吃大嚼起来。

而且,这么跑来跑去的,正好帮它们消食。然后吃得更多。

我只好先把一头牛赶往另一头牛那里,再把这两头牛赶往第三头牛那里……在葵花地里赶啊赶啊。不知撞掉了多少没插稳的花盘。

再加上还有个只会帮倒忙的丑丑!

这家伙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当我好容易把所有牛聚成一群的时候就突然出现了。

好吧,在它看来,立功的时候到了。便远远奔驰而来,不管不顾,大喊大叫,对直冲入牛群一顿乱咬……又把它们冲散了。

我能怎样呢?我只能一边骂狗,一边重头再来。

仔细想想,除了上学时候的八百米跑,我这辈子也没参与过如此激烈的田径运动。

跑得肝儿疼,跑得猛喘气,嗓子眼火辣辣的,扁桃腺都发炎了。跑得肺叶跟扯风箱一样,差点扯爆。

偏那种时候又不能停下来休息。牛这家伙聪明着呢,一旦发现你的体力不及它,便开始调戏你——你跑它也跑,你停它也停。停下来一边当着你的面继续大块朵颐,一边观察你的动静,判断逃跑的有效距离。

虽然事后回想当时的情景,更多的只觉得好笑。但在当时,气得简直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简直跟它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