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第2/2页)

作为国家干部,革命的汉语说得溜溜儿的。于是大家大聊特聊,宾主尽欢。

他告诉我们,他所在的那支部落历史上曾经投降于成吉思汗。当时,每个族人屁股上都被烙了印记,然后作为奴隶跟着成吉思汗到处打仗。他说至今他们这一部落里很多人屁股上还留有印戳。

这当然是个笑话。然而他又说,他们所属的地域后来划分给了成吉思汗第八个儿子。

我不知道成吉思汗的第八个儿子是谁,却顿时感受到庞大沉重的历史在微小人物身上留下的痕迹。传说中的印戳与真实的历史细节纠缠不清,但是,祖先的信息和种族延续的悲喜还是顽强保存下来。

据说,每一个哈萨克人还是孩子时,最重要的学习就是背诵自己上溯九代的祖先名字。每一个人都得对自己的来历知根知底。在农村,一个最最平凡清贫的农民,或牧场上一个寻常的黑脸旧衣的牧羊人,他的身后也站满了黑压压的祖先,加持于他的一言一行。

而像我们这样的人,早就不录家谱的汉族人,自己都不知自己来历的逃难者的后代——我连爷爷和外公的名字都不知道——身世潦草,生活潦草。蒙古包也潦草,偶尔来个客人,慌张半天。和人的相处也潦草,好像打完眼下这茬交道便永不再见了。潦草地种地,潦草地经过此地。潦草地依随世人的步伐懵懂前行,不敢落下一步,却又不知前方是什么。还不如一个酒鬼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