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第3/37页)

在那个遥远的岛上,多年来我一直梦想着来英国。但是我在英国的生活索然无味,没有意义。我一直在发掘和书写那个岛上的人的历史。我把我的殖民地人的紧张全部带到了英国,那些紧张多少存留了下来,一开始它们很大程度上也是青涩,是肉体和性的不成熟,以及未及发展的才能带来的紧张。就像在家我梦想着来英国,在英国的多年我梦想着离开。现在,我来到这儿十八年后,我觉得时候到了。我拆除自己一点点建立起的生活,准备离开。我卖掉了之前买下并一点一点翻新的房子;家具、书和文件送到了仓库。

不幸发生在四个月后。我倾注了如此信念的书,让我精疲力尽的书,没能让出版商满意。我们误解了对方。他只知道我的名字,不清楚我作品的特点。我误解了他对我的兴趣所在。他用对待严肃作家的态度找到了我,但是他只想要一本给游客看的书,比我所写的简单很多;既要更浪漫又要不那么浪漫;既要更有人情味又要不那么有人情味。于是我发现自己悬在了空中。我只好回到英国。

归程——从我带着新视野打量的岛屿和大陆、从我所写的新世界的某个角落,到美国和加拿大,接着到英国——回英国的旅程和十九年前的那次旅行何其相似,那时一个几乎还是孩子的年轻人要去英国,去那个“作家”这一称谓有意义的国度成为一名作家。我不禁意识到这残酷的讽刺。

出于深深的、无法用泪水或愤怒表达的悲伤——通过梦中爆炸的头脑表现的悲伤——我着手写非洲的故事,三四年前我在非洲时就有过这一想法。

我作为作家每日忍受的关于非洲的恐惧;未知的威尔特郡;回到英国的残酷,对第二次失败的害怕;精神上的疲倦。这些汇聚到一起,压在那个走过杰克的农舍的人心头。他不仅仅是一个观察者,一个旅居者;而是一个被很多事情操纵着、不断工作的人。

正是出于这种情绪上的重负,《抵达之谜》唤起的那个轮船的故事,那个古老码头的故事,作为一种释放、一种田园生活来到了作家身边;这个想法的到来是无意识的,作家并没有去想这个遥远的故事(或者说一个故事的雏形)承载了他自己生活的多少成分与多少方面。但这就是某些故事或事件会启发或者影响作家的原因,是作家会受困扰的原因。

乔治·德·基里科(1888-1978),意大利超现实主义画家。

纪尧姆·阿波利奈尔(1880-1918),法国诗人、剧作家、艺术评论家。

阿普列尤斯(约124 年-约 189年),古罗马作家、哲学家。

贺拉斯(前65年-前8年),古罗马诗人、批评家。

佩特罗尼乌斯(396年-455年 ),古罗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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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个下午都散步。我写完了那本书。修改过程中没有再出现创作时的惶恐。我开始康复。不光是康复。对我来说,我的小屋所在的山谷和庄园创造了奇迹。在那种不太真实的背景下,在英国古老的腹地,虽然是个异乡人,但我发现自己被给予了第二次机会,第二次生命,比在别处的都更丰富饱满。在这里,我起初只是寻找远离尘嚣的藏身之所,结果却写下了我最好的一些作品。我旅行,写作;出门探索,把经历带回小屋,然后写作。这些年过去,我痊愈了。我周围的生活变了。我也变了。

一个下午,我路过去世很久的杰克的农舍,突然喘不过气来。几小时后,窒息预示的重病袭来。几个月后,我恢复了,感觉自己一下子成了中年人。工作变得更加辛苦。我发现自己不愿接手新工作,希望从工作中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