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第3/3页)

不过我有事,站起来要走了。她吃了一惊,几乎因为惜别而哭了起来,尽管我坐在那里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对我流露什么特别的温情,恰恰相反,仿佛比平时还冷淡些。她热情地吻了吻我,久久地凝视着我的眼睛。

“听着,”她说,“阿辽沙今天好笑极了,我简直觉得奇怪。他看上去很可爱,很幸福,但他飘然而来的时候,就像一只蝴蝶,一个纨绔子弟,老是对着镜子顾影自怜。不知怎么,他现在太不顾礼貌了……而且待的时间也不长。你想想看:他给我带来了糖果。”

“糖果?好哇,显得又可爱又天真。啊,你俩真行!现在已经在彼此观察,互相刺探,研究对方的表情,在人家的脸上捉摸秘密的想法了(其实你们对此一窍不通!),他还没什么。他依旧很快乐,依旧是个幼稚的中学生。可是你呀,你呀!”

每当娜达莎改变讲话的口气,来到我面前,或者要向我抱怨阿辽沙,或者要我帮她解决一些微妙的难题,或者想透露什么秘密而又希望我能一点就透的时候,我记得,她总是露着小小的牙齿看着我,仿佛在引诱我一定要想个什么办法,能使她的心情马上就好起来。不过我也记得,在这种情况下,我讲话的口气总是严厉而生硬,好像在训人似的,而我完全不是故意的,但效果总是不错。我的严厉和傲慢往往来得正是时候,显得更有权威,有时人就是渴望能挨一顿训,那样他才舒服。至少娜达莎在从我身边走开的时候,往往是欣然色喜。

“不,你要知道,瓦尼亚,”她接着说道,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一双小眼睛讨好地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他似乎缺少激情……我觉得他已经像这样的一个丈夫1,——你知道吧,像一个已经结婚十年,不过还对妻子客客气气的人一样。这种情况不是来得太早了吗?……他笑,他顾影自怜,但这一切仿佛和我关系不大了,与过去不一样了……他急巴巴地要到卡捷琳娜·费奥多罗夫娜那里去……我和他讲话,他也听而不闻,或者谈起别的话题,你知道,这种上流社会的恶劣习气,我们曾竭力帮他克服。总之,他就是这样……简直好像冷漠得很……不过我在说什么呀!这么没完没了!唉,我们对人多么苛求啊,瓦尼亚,我们是多么任性的暴君!我到现在才看清楚了!人家脸色的一点无谓的变化,我们也不能原谅,而且天知道他的脸色为什么发生了变化!瓦尼亚,你刚才责备我是对的!全是我的错!我是自寻烦恼,还要怨天尤人……谢谢你,瓦尼亚,你的话完全解开了我心里的疙瘩。唉,他今天能来就好了!可不是!说不定他还在为不久前的事生气呢。”

“莫非你们吵过嘴了!”我吃惊地叫道。

“我根本就不露声色!我只是有点伤心,而本来高高兴兴的他突然变得若有所思,我觉得他和我分手时很冷淡。我一定要派人去请他来……你今天也来吧,瓦尼亚。”

“一定来,如果不被什么事绊住的话。”

“又有什么事啦?”

“是我自找的!不过,看样子我一定能来。”

1 原文为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