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第2/3页)

“可不是吗,可不是吗!”我连忙随声附和。

“他当然没有说假话。我觉得,这样想是毫无道理的。他简直没有理由要口是心非。再说,他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竟如此丧心病狂地戏弄我?难道一个人能这样糟蹋别人吗?”

“那当然,那当然!”我表示同意,不过心里在想:“可怜的姑娘,你现在踱来踱去,心里想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你的怀疑也许比我更重呢。”

“唉,我多么希望他快些回来!”她说,“他想在我这儿度过整整一个晚上,那就……他大概是有要紧的事情,否则不会扔下一切就走了。什么事呢,你知道吗,瓦尼亚?你听说过没有?”

“谁知道他呢。他总是在攒钱。我听说他在彼得堡这里的一项承包工程中入了股。我们对商业却一窍不通,娜达莎。”

“当然,我们不懂商业。昨天阿辽沙谈起过一封信。”

“有了什么消息吧。阿辽沙来过吗?”

“来过。”

“很早就来了?”

“十二点来的,他爱睡懒觉。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催他去见卡捷琳娜·费奥多罗夫娜;不能不去嘛,瓦尼亚。”

“难道他自己不想去?”

“不,想去……”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我看着她,等着。她的神情很忧伤。我本来可以问问她,可她有时很不喜欢追根究底的问题。

“这个孩子真奇怪,”她终于撇着嘴说,好像竭力在避开我的视线。

“怎么了!你们有了口角吧?”

“不,没什么;没啥……其实他倒是很温柔……不过……”

“现在他的悲哀和烦恼全都过去了,”我说。

娜达莎猜疑地注视着我。也许她自己就想回答我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悲哀和烦恼”;可是她觉得,我的话里含有这同样的意思,于是就撅着嘴生气了。

不过,她立刻就变得和蔼可亲了。这一次她显得非常温顺。我在她那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她很不安。公爵使她害怕。她的一些问题使我注意到,她很想知道,昨天她究竟给他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她的态度得体吗?她在他面前是不是过分流露了她的快乐?她是不是太缺乏气量?或者相反,太委曲求全?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笑话她?会不会轻视她?……这样一想,她的脸红了,红得像火。

“怎么这样忐忑不安呢,就因为某个坏人可能对你有什么想法!你让他去想吧!”我说。

“为什么说他是坏人呢?”

娜达莎爱多疑,但心地纯洁、坦率。她的多疑是出自内心的纯洁。她骄傲,那是高尚的骄傲,她不能容忍她所推崇的东西在她的眼里成为笑柄。当然,对于来自卑鄙小人的蔑视,她会同样还以蔑视,但她奉为神圣的东西受到嘲笑还是使她痛心,不论嘲笑者是谁。这不是因为她不够坚强。多少是因为她阅世不深,不懂人情世故,长期蛰居于自己的小天地。她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生活了一辈子,几乎从来不曾离开过。最后,心地最善良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个特点她也许是得自父亲的遗传,而且在她身上表现得很显著,那就是——过分赞扬别人,固执地把他看得比实际上更好,凭一时的热情夸大他的优点。这样的人以后会因为失望而感到心情沉重;如果觉得自己也负有责任,那就更加沉重。为什么要对别人寄予过高的期望呢?这种失望随时都在等着这样的人。他们最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角落里,而不要踏入社会;我甚至注意到,他们是那么喜欢自己的角落,以至离群索居变得孤僻了。不过,娜达莎遭受过很多不幸,很多侮辱。她已经是一个病态的人了,因而她是不应受指责的,如果我的话里含有指责的意思,那也绝不是针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