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甲子年甲子月。

诸事皆宜。

大荥王上沈庭遥正式向曲大将军府下聘,以帝后之礼迎取曲家大小姐曲凌钰。曲大将军远在西北,派人递回加急军函,其上字迹苍劲有力:婚期二月初八,臣以大月氏国降书贺陛下大喜。天佑大荥,陛下福泽苍生。

当天,沈庭蛟前往曲大将军府,遭曲大夫人魏氏阻拦。彼时魏氏年不过三十五,着了价值连城的狐白裘,珠围翠绕,一身逼人的贵气:“九王爷,请留步。”

沈庭蛟幼时便与她相识,那时候她待他很好,言行举止无不温柔可亲,而今的态度却显得冷淡疏离。沈庭蛟只得同她讲道理:“曲夫人,幼时你曾对我说过,会将凌钰许我为妻,如今可还记得?”

曲夫人皱了皱眉,索性直言:“九王爷,当初妾身确有此言,但彼时先皇尚在,储君未立,先皇也曾发下话来,道我们凌钰乃金凤栖梧。九王爷莫非忘了不成?当时先皇尚未立储,九王爷又爱慕凌钰,妾身只以为九王爷已得先皇首肯,谁知道最后却是王上承继大统。九王爷,世事多变,你也须看开才好。”

“可是曲夫人,本王与凌钰已是两情相悦……”

他话未完,已被魏氏打断:“九王爷慎言,莫凭空坏了我们钰儿的清白,不久之后,她将凤冠加身,母仪天下。九王爷,妾身以为你是个明白事理的,看看如今你在长安城的名声,你年纪也不小了,一事无成不提,单看这一身纨绔浮躁之气,你让我们老爷怎么放心将女儿交给你?”

沈庭蛟还待再言,魏氏已经下了逐客令:“若九王爷无事,就请速速离开吧。”

沈庭蛟出了曲府,其实有人口出恶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

彼时殷逐离正同天衣绣坊的坊主云天衣看一批绣线,因新换了商铺供货,自是马虎不得。天衣绣坊仓库,三十六个初级绣女正在翻检绣线,六个经验丰富的绣娘正监督抽样。云天衣亦捡了箱底的丝线细细查看。

各色棉、丝、金、银钱被绕成布匹状整整齐齐地陈列在箱子里,看成色倒是上等。

知道今天大当家亲自到场,仓库里准备了桌椅茶点供她小憩,她倒也没坐,负手指点绣女每箱抽两匹展开来细看。仓库里只闻线轴转动的声响。

不多时,外面有人来报:“大当家,有人自称福禄王府何简求见。”

殷逐离略略沉吟片刻,朗声道:“此是天衣坊货仓,外衣始终不宜入内。你且让他先行候着,我这就去见他。”

来人答应一声,转身快步出去。殷逐离看了看正在翻检金线的云天衣,凑近了他咳嗽一声方悄声道:“天衣,晚间你遣个人回殷家,就说我今晚与你讨论新的绣样,在你处住下了。”

云天衣专心翻检丝线,一语不发。

殷逐离抬手揍了他一拳:“你不是殷家人,她老人家不会对你动家法,难道你忍心看本大当家再被鞭一百吗?”

云天衣目光几乎把丝线都灼断,一语不发。

殷逐离再狠揍了他一拳,他极善绣工,却不学武艺,当下栽倒在地,殷逐离靠近他:“听见没有?”

他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副“此人已死”的模样。

殷逐离无奈,只得凑到他耳边又道:“我知道姆妈若发现会扣你工钱,这样吧,她老人家扣多少,我补多少可以了吧?”

云天衣仍打算继续装死,殷逐离发了狠:“你好好装着吧,云天衣,你私下让绣娘替你做绣活,现在市面上流传的云天衣绣品,你大都只绣了个落款!对此你作何解释?”

云天衣不装死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爬将起来,满脸惊恐地望了望四周,见无人听见,始靠近她低声道:“你如何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