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春(第3/10页)

他心平气和、毫不拘泥地望着我,滔滔陈述自己的意见,对着他这种神情,我倒慌了手脚,感到自惭形秽。

更令我惊异和兴奋的是,在那一周后,理查在宾客满座的宴会中,公开宣布和我结为异姓兄弟,他当着满堂宾客,跳起来抱着我接吻,两个人像疯狂一般绕着桌子舞个不停。

“别人会以为我们是怎么回事哟!”我惶恐地责问他。

“大概会以为我们俩非常投缘,或者认为我们醉得厉害。但大部分伙伴已习以为常,不会有其他念头的。”

理查稍长我几岁,黠慧有教养,经验丰富,知识也渊博,我常想,我跟他相比简直有如小孩。我们在街上散步时,他兴致一来,就对路过的女学生半开玩笑地说几句奉承话;在专心一意的练琴中,他也会突然中止下来,跟我谈些孩子气似的玩笑。有时两人以消遣的心情上教堂,坛上的讲道师正说得十分起劲时,他突然会郑重其事地说道:“喏!你看,那牧师的模样活像是白发苍苍的老兔子。”这个比喻的确很恰当,但我告诉他,最好不要在这种场合说出。

“你说的有理,”他噘着嘴道,“但恐怕稍过后,我就忘得干干净净啦!”

理查所表现的机智,未见得贴切,在引用布许5的诗句时,也经常如此,但大家都不介意这些。他的可爱、他的令人激赏处,不在他的聪明或才智,而是与那股快活、明朗的孩子气的本质相随俱来的吊儿郎当劲儿,只要他足迹所至,整个场子都笼罩着轻松活泼的气氛,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或微微一笑或他那淘气的眼神,都在表现他的快乐,他也从不隐饰爱开玩笑的个性。到现在我还常想,他在睡觉时一定也常微笑着,甚至不时发出喧笑声。

理查引介我认识许多年轻朋友,其中包括学生、音乐家、画家、文学家、形形色色的外国人等,堪称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因为这都会中的杰出人物以及艺术爱好者和一些较风趣的人,大抵都和他有交情。那里也有精神旺盛、认真而进取的知识分子,有哲学家,美术家,也有社会主义者。我从这些人身上学到了各种东西,片断地投入各种知识的领域中,一方面再参看有关书籍,把那些知识融会贯通。就这样,我逐渐得以捕获目下最活跃的精神工作者,到底是为何事所烦恼、所热衷的又是些什么;冷眼观察国际精神界的现况,心中也具有建设性的意见。这些新朋友的工作、人生目标以及愿望或见解等等,我也能摸得很清楚,这些对我不无一点诱惑力,只是他们的观点还不致引起我积极的赞成或反对。那般人的思考和全部的热情似乎全针对着社会国家、学问、艺术或教育方法的现状和计划而发,几乎没有一个人能不被那些外在的目标所羁绊,而把它化成自我存在的意念,以寻求时间、永恒和人类之间的关系,至于我,当时的意念中也没有明显的迹象和自觉,去钻研那些问题。

我全心全意、彻头彻尾爱着理查,再没和其他朋友另结金兰的事。他有时也会被一些交往较密切的女人拉开,但我对他的约束,即使极微小的事,也始终信守不渝。所以,每逢要我等他时,那种焦躁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有一天,理查邀我一起去泛舟,要我在某个时间去找他,到时候一去,他竟不在家,我在那里足足等了3个钟头,他仍没回来。第二天我责备他的食言背信。

“你为什么不独个儿去划船呢?”他别扭地笑道,“说实话,当时我已把约定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不太严重吧!”

“我一向都有守时守信的习惯,”我的语调很不客气,“本来嘛!你有许多朋友当然对我满不在乎,至于我也很习惯等人了!”

理查猛吃一惊,一直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