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9页)

理查德没有打电话来。整整一天,我都像个黑人一样卖力工作。我跟吉尔说:“我一直像个黑人一样干活。”她说:“简娜,你可不许说这样的话。”我说:“为什么不行?全世界范围内,黑人的实际状况就是—他们不得不给所有人干脏活累活,我觉得就是这样。为什么不能说像个黑人一样干活?我这纯属客观描述,没有冒犯的意思。”

“好像你不明白为什么不行!”吉尔说。

“哦,好吧,我明白为什么不行,可这儿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嘛。”

查理早就出去和我们一个重要的广告商吃午饭了。在他走之前,我看见他把一杳菲丽丝和卡罗琳新拍的照片悄悄塞进口袋里。他察觉到我目睹了这一幕,大大方方地笑了。

汉娜已经去参加“职业妇女午餐会”了。我早就公开说过,她得学会应付处理这样的状况,“起码要坚持几个月时间”—指的是(理查德还在我生活中的)最近这段时期,但我真实的意图是让自己全身而退。不过我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坐在这儿仰望晴朗无比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只有一弯黄月牙儿和三两颗醒目的星星。楼底下,有只猫在暗夜中叫春。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和他在一起,只是和他在一起,仅此而已。

周末本来指望和理查德一起过,结果却落得独自一人。昨天是星期六,我叫醒凯特,说我打算去购物,可能会给自己买条裙子,在外面吃个午饭。我问她想不想和我一块儿去。天气很热,紧随烈日脚步的,是弥漫在伦敦大街小巷的懒洋洋的宽厚气息。我站在凯特床边,俯看着她;她仰面注视我,还迷迷糊糊的,我想到查理如何靠近他女儿的婴儿床,感觉到他自己的身形过分庞大。和凯特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透过她的双眼看到自己:自信,随性,身材高大,咄咄逼人。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气势逼人,我坐到她床边。她躺在床罩上面,衣服穿得好好的,一件都没脱。她闻上去一股酸臭味。我之所以约她和我一起过这一天,是因为我从阿姆斯特丹回来的时候那个不由自主的拥抱,我觉得那个拥抱标志着我们进入了新的阶段。什么的新阶段?疼爱之情?姐妹般的情谊!但她那张苍白模糊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充满了疑虑。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那他在哪里呢?”这话叫我吃了一惊,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盘问过我。要保护自己和理查德的本能反应迅速占了上风,我说:“凯特,那不关你的事。”我从床边起身,因为自己生了气而感到很沮丧。我站在窗边往下看,却对一切都是视而不见,因为我注意到凯特扭过头来看我,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一点都不含糊。最让我心烦意乱的是,看得出来—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凯特的提问,意味着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想,或者更贴切地说是她觉得,自从她进入我生活的那一天起,我就应该为了她放弃别的一切,要么就是我应该在去见理查德的时候,把她也带上。她当然那么觉得,因为她真的还是个小女孩。很可能这就是她对住在这里、对我最强烈的感受。

最后我说:“凯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开开心心玩一天。嗯,你自己决定吧。我去泡个澡,大概半小时以后就出门……”

我忙这忙那的全都好了,她却还没有从房间出来。我往房间里瞥了一眼,看见她还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遥望着她窗外那一方天空,好像在仔细观察什么以前没见过的东西,那东西在她眼里既陌生又不友善。

她一动不动的,我可打算出发了。我打电话预约做头发时看见她站在过道上,一脸怀疑的表情。透过她,我听见自己正乐滋滋地和人家确定时间,而那个叫安东的人,她完全不认识。我说:“是发型师。”语气冷淡,因为我在生气,居然还得向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家伙解释自己的行为—那个时刻,我觉得她就是不请自来。她不相信我的话,把大拇指塞进嘴里,态度暧昧地站在一旁,接着,我看出她一门心思都在某个念头或主意上。她瞥了我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别以为你骗得了我!她很快就进了厨房,去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