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13页)

我打电话给吉尔,告诉她凯特出发了。马克接的电话,他听起来很和气,但置身事外无所用心。他说,他们正在浴室铺地毯呢。

接下来我开始着手整理打扫公寓。布朗太太和往常一样每周来两次,但是我们有个不成文的默认协议:她不收拾凯特的烂摊子。我竭尽全力清理干净,然后出去采购以便做饭。做一顿大餐。话说回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把我这相当了得的本领派上用场了。想到弗莱迪和我操办的那些小型晚宴—好吧,或许我不愿想起。事实是,对我们俩而言,开心享受的是操办的过程,要让宴会从头到尾都尽善尽美,可能客人们只是我们展示自我的背景而已。我想要照着这个思路细想吗?不,当然不要,但似乎我和弗莱迪共度的每一天正在被逐步抹去,以至于看起来仿佛荡然无存了。那不是本来该有的样子—是的,我很清楚,但是这么少之又少吗?就梦见弗莱迪这件事而言,一夜又一夜,他是我走进的风景,然而我和他之间总是存在着屏障。或许我就是那道障碍,仿佛我的内在实质、我这个人,对他—看得见却触碰不到的他,带有敌意。要么是迷雾弥漫在我们之间,要么是我一靠近他就走开,要么是我紧挨着站在他边上,看着他亲近的脸庞,满腔希冀和渴求,但他面无笑容,我又动弹不得,想要伸手去拉他,却连手也动不了,因为双手重得抬不起来。我们缠绵欢好的时候充满遗憾和痛苦:总有一个人很快要离开,不是他就是我。

房间都收拾清爽以后,我泡了个澡,不是那种我如今难得才享受一次,一泡就要好几个小时的澡,而是实打实讲求效用的澡。我站在镜子前,穿着珍妮特·瑞格[11]内裤,任由镶滚着咖啡色蕾丝边的象牙白丝质睡衣从头顶滑落,这时我感到自己粗俗下流、肮脏不堪,多么希望自己翘首企盼的,只不过是最终和理查德在伦敦过个周末就好。

我们在马路尽头那家印度餐馆见面。这是头一回(我们一起来)。进门的时候,他们跟我打招呼问好,还一块儿聊了聊。理查德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我的活动区域,我见他观察着在他眼里显得颇为新鲜的事物—日常环境中的我。拉尔先生问候起吉尔,她常和我在这儿吃饭,然后又问起凯特—语气有所不同,但是并不作任何评判。

周六午饭时段,这地方虽然全都满座,却也令人感到惬意。你可以吃得相当好,都是情理之中的事。理查德闷闷不乐的,我也一样。我们之间的默契不作美了,甚至连饭菜都显得平淡无味。理查德坐在我对面,背对着房间,不时扭头去看看谁进来了,或者观察邻桌那两位:两个才旅行回来的小伙子,他们开着一辆路虎一路南下纵贯非洲。路上有许多探险经历,包括在某个地方给什么军队当作间谍抓了起来。他们皮肤棕亮,非常结实,精力充沛得很,已经又在计划新旅程了—或许是横穿印度。这是他们和服务生讨论的话题,服务生很感兴趣。

他表面彬彬有礼,不过我觉得他其实在偷着乐。是嫉妒吗?愤怒吗?这两位年轻的王子,能出发穿越各个大洲:澳大利亚的沙漠怎么样?—不要啊?你不喜欢澳洲佬?那干吗不去南美呢—太多的战争和革命?那为什么不去印度!

理查德竖起耳朵听,两只手臂钩在椅背上端坐着,他点的菜都没吃完。他的姿态处处表明他在这儿—在我的餐馆里感到不自在,只等着能离开的那一刻。而我们似乎在上百个饭店里用过餐,从来都不曾希望时间流逝。

到了外面,电影院在上映《天堂的孩子们》[12],我说:“我起码看过六遍了。”“大家都是。”他说。我们站着的时候都在盘算,这是我们想要的吗?私下想想,如果这个周末进展顺利,那《天堂的孩子们》该会是不同凡响的成双好事,是神祇额外的恩赐,但情况至此……可因为下着雨,而且像冬天的冷雨而不是夏天的暖雨,不进影院似乎反倒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