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4/88页)

叨天之幸,我曾经有过几次放荡行为,都不算是最糟糕的。我在内心已对这些行为根据其不同程度而有所谴责,因为我的判断力没有受到这些行为的影响。我狠狠责备自己要比责备别人严厉得多。事情就是这样;因此,目前来说,我顺其自然,轻易地落到天秤的另一头,除非为了克制自己的恶习,不受其他恶习的玷污;若不小心,恶习与恶习大多数都是互相联系,互相蔓延的。我对自己的恶习尽量予以隔离、孤立,不引发其他的恶习。

我不放纵我的恶习[10]。

——朱维纳尔

然而,斯多葛派认为贤人行动时,他的所有的德操都在行动,虽然根据行动的性质其中一种德操更为明显(若举身体为例,可能更说明问题,人在发怒时,身体内所有体液都帮助它起作用,虽然怒气是占主要地位),如果以此类推,认为坏人做坏事时,他的所有恶习都同时发作,我相信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或者是我不明白他们的原意,因为以我的经验来说事情恰巧相反。

这是一些无从捉摸的细腻之处,在哲学中往往是略而不提的。

有些恶习我也沾上的,有些恶习我是回避的,圣人也不过如此。

可是逍遥学派否认这种不可分解的错综复杂关系,亚里士多德认为一个谨慎公正的人也可能是贪酒纵欲的人。

对于有的人认为他的面孔带有恶相,苏格拉底是这样说的,他的天性确有这样的倾向,但是他通过学问得到了纠正。

熟悉哲学家斯蒂尔博的人说,斯蒂尔博生来喜爱酒色,他通过学习渐渐跟这些疏远了。

我则相反,身上若有什么优点,都来自先天。不是来自法律、学说和其他学习途径。我心灵的无辜,是一种先天的无辜;既不强求,也不虚伪。我在一切罪恶中最痛恨的是残忍,不论是直感上还是判断上,都看作是罪恶。我的心地是那么懦弱,甚至看到杀鸡也会满心不快,也忍受不了兔子在我的猎物口中的吱叫声,虽然打猎是一大乐事。

那些反对欲念的人乐意使用这个论据,指出欲念是恶的和非理智的;当欲念恶性发作时,我们会受它的控制,理智一点不起作用;他们还会提出我们与女人私通时的经验作为例子。

当肉体感到愉快的时候,当维纳斯准备在她的领域撒布种子的时候[11];

——柳克里希厄斯

那时候他们觉得我们已经乐不可支,我们的理智也无能为力,因为理智也完全沉浸在欲念之中了。

我知道事情也可以不至于这样,有的人若有志,在这一时刻把心思转移到其他地方。但是心灵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我知道追求乐趣是可以控制的,我熟悉这个题目;我并不觉得维纳斯是个肆无忌惮的女神,许多比我讲究贞洁的人可以作证。纳瓦拉王后写的《七日谈》故事集,是一部艳情动人的书,其中有一篇故事提到,跟一位思慕已久的情妇在毫无拘束和完全自由的环境下,过上好几个晚上,遵照诺言仅限于接吻和抚摩,这简直是个奇迹,而我不这样认为,也不认为是一件太难的事。

我相信举狩猎为例是很适当的,经过长时间的搜索后,我们的猎物突然在我们最料不到的地方跳了出来(愈仓促和愈意外,就愈少乐趣,因为理智猝不及防,没有余暇去准备和兴奋起来)。奔跑追逐,喊声震天,喜爱这类狩猎的人不会轻易地想到其他。因而诗人笔下的狄安娜总是战胜丘比特的火把和金箭。

谁不是在追逐的欢乐中忘了爱情的残酷折磨[12]?

——贺拉斯

再回到我的题目,我对别人的痛苦很容易动恻隐之心。有时会不论场合在人前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再没有比眼泪更容易引出我的眼泪。不论是什么样的眼泪,真情的、虚假的或做作的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