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3/88页)

一名意大利贵族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诋毁他的国家:意大利人感觉敏锐,思想活泼,对于降临他们身上的危险和意外事件很有预见。如果在战场上当大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时,见到他们已经想到安全措施,也不必大惊小怪。而法国人和西班牙人就没有那么细致,就行动仓促,他们要眼睛看得到危险,手摸得着危险,这时才会感到害怕,临了就慌作一团。而德国人和瑞士人还要粗鲁和迟钝,就是挨到打也不知道改变主意。这可能仅仅是说笑。有一点是真的,就是战争中往往是新兵奋不顾身扑向危险,吃过亏以后才会多加思索:

渴望尚未得到的荣誉,希望首战告捷,这在第一次战斗中会带来什么,那是不会不知道的[7]。

——维吉尔

因而,当人们判断某一个具体行动时,应该考虑到许多因素,全面了解做这件事的那个人,然后才能定论。

再就我个人来说一说。我好几次见到我朋友称道我这个人谨慎小心,其实是我运气好;称道我勇敢和耐心,其实是我判断和看法正确;说到我的事总不得要领;有时对我过誉,有时对我中伤。以目前来说,我已经达到第一阶段的涵养,把德操视为习惯;然而还无法证实我达到了第二阶段。我有什么迫切的欲念要克制还不用费多大力气。我的德操是一种偶然或意外的德操,或者说得确切一点,只是一种无邪行为。如果我生来脾气浮躁不定,我怕我的行为就不堪设想。因为如果我的情欲稍为激烈,我决不会狠下心来去抑制它们。我不知道如何反复斟酌或思想斗争。因而,我对许多恶习都没有沾边,只能说是叨天之幸:

如果我只有为数不多的微疵小瑕,如果我天性善良,像一张美丽的脸庞上有零星的小瘢痕[8]。

——贺拉斯

这是靠我的运气多于靠我的理智。我是从我的以贤明著称的家族和一位非常善良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我不知道是父亲把他的一部分脾性遗传给了我,还是我童年时家庭的榜样和教育对我的帮助;或者我生来就是这样的。

是我生在天秤宫的影响下,还是在诞生时目露凶光的天蝎宫的影响下,还是在像暴君坐镇西海的摩羯宫的影响下[9]?

——贺拉斯

不管如何,我自己对大部分恶习讨厌之至。有人问什么是学习人生的最好途径,安提西尼说:“把坏事忘掉。”好像说的就是这个思想。我说我讨厌恶习,这种看法出于自己的天性,是我们从襁褓时期就带来的本能和性格,我一直保留着,任何时刻都不曾使它改变,即使我本人的言辞也不能够;我的言辞若是摆脱惯例中某些事物的约束,也会使我轻易去做我天性憎恨的一些行为。

要我说不中听的话,我还是会说的,然而在许多问题上,我的作风也会比我的意见有更多约束和规矩,我的欲念不及我的理智强烈。

阿里斯蒂帕斯对欲念和财富的看法那么大胆,整个哲学界群起而攻之。但是至于他个人的生活作风如何,狄奥尼修斯暴君派来三名美女供他挑选,他回答说他三个都要,如果他选了其中一名而怠慢了其他两名,会给帕里斯带来厄运;但是把她们领到家里以后,手指也没动一下就把她们送了回去。他的仆人一路跟着他,带了太多的银钱背不动,他吩咐他把背不动的钱都扔了。

伊壁鸠鲁的教条是非宗教性的,讲究安逸,然而他在生活中却非常虔诚和勤奋。他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说,他用黑面包和清水果腹,请他送一些奶酪来以便他有时做一顿丰盛的餐食。是不是可以说,为了做个好人,我们必须依靠隐藏在内心的天然潜质,没有规律,没有理由,没有先例地而做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