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五章 论学究气(第3/7页)

我们总是扶着别人的胳膊走路,致使我们的力气丧失殆尽。想要为不怕死找些道理来武装自己吗?就去向塞涅卡借。要想找些话来安慰自己或别人吗?就问西塞罗去借。假如我们有过训练,就可以自己想出安慰的话来了。像这样讨乞来的有限的才能,我是十分厌恶的。

即使我们可以凭借别人的知识成为学者,但要成为哲人,却只能靠我们自己的智慧。

我憎恨对自己并不聪明的哲人[17]。

——欧里庇得斯

因此,恩尼乌斯说:哲人的智慧不为己所用是毫 无价值的[18]。

——西塞罗

假如他贪婪、虚荣,比欧加内的羔羊还要软弱[19]。

——尤维纳利斯

光获得智慧是不够的,还要会用[20]。

——西塞罗

狄奥尼修斯[21]讥笑研究文学的人只注意了解乌利西斯[22]的痛苦,却无视自身的不幸,音乐家只善于给笛子调音,却不会调谐自己的习惯,雄辩家只研究如何讲好,却不研究如何做好。

如果我们的思想不健康,判断力不正常,我宁可让我的学生把时间用来打网球,那样,至少可以使身体变得矫捷。瞧他学了十五六年后从学校回来的样子,竟然什么也不会做。你从他身上看到的,仅仅是他学了拉丁文和希腊文后比上学前多了些骄矜和傲慢。他本该让思想满载而归,却只带回来浮肿的心灵,不是变得充实,而是变得虚肿。

这些教书先生,正如柏拉图对他们的同类——诡辩派哲学家 所说的那样,是在所有的人中保证要最有益于人类的人,可是,在所有的人中,就数他们不仅不能像木匠或泥瓦匠那样,把人们交给的任务做好,而且还会做坏,做坏了,还要别人付报酬。

普罗塔哥拉[23]给他的弟子立下规矩,要他们或者按他定的价钱付学费,或者在神殿起誓,说他们高度评价从他那里学到的东西,以此作为对他辛劳的报偿。我那些学究如果跟着我做实验,按照普罗塔哥拉的规矩办理,他们就会大失所望。

我用佩里戈尔[24]方言把这些学究戏称为《Lettre-férits[25]》,正如你们称之为《Lettre-férits》,这就是人们说的,他们被文字的榔头打了一下。说实话,他们常常堕落到竟至于失去了常识。农民和鞋匠按照自己的方式,简简单单,朴朴实实,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而那些学究,因为想同浮在他们脑袋表层的知识对抗,越是这样,就越陷入尴尬。他们有时也会说出一些漂亮的话,但需要从别人那里借来。他们熟悉盖仑[26],却一点也不了解病人。他们已将你的脑袋填满了法律,却仍找不出案件的症结。他们对一切事物的理论如数家珍,可没有一人将它们付诸实践。

我的一位朋友来我家里,为了消磨时光,我见他和一位学究辩论起来。我那位朋友模仿晦涩难懂的隐语,把没有逻辑的词拼凑到一起,不时地塞进辩论需要的词语,就这样,他和那位学究辩论了整整一天,那学究还总以为对别人的异议作了辩驳哩。而那位学究还是个名声很响的文人,有一件漂亮的长袍。

你,贵族的后裔,从不把眼睛朝后面看,

当心背后有人嘲笑你[27]。

——佩尔西乌斯

谁要是把遍布各地的此类学究作一仔细研究,就会像我那样发现,他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听不懂别人说什么。他们的记忆装得满满的,可判断力却是空空的,除非他们天生有与众不同的判断力。图纳布斯[28]就是其中一例。他是个文人,没干过其他行当。我认为,他是近千年来最伟大的文人,然而,除了穿长袍、外表不善客套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外,他一点也没有学究气。他厌恶那些学究对扭曲的心灵比对长袍更能忍受,厌恶他们只凭行礼方式、仪表和靴子来判断一个人。因为从内心看,他是世上最有教养的人。我常常故意和他谈一些他不熟悉的事,但他领悟得很快,并作出正确的判断,似乎他从来就是打仗和治国的行家里手。这是一些极其优秀、非常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