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三章 论习惯及不要轻易改变一种根深蒂固的习俗(第3/8页)

这里,人们以人肉为食,那里,把上了一定年岁的父亲杀死则是尽孝道;这里,孩子尚在娘胎里时,父亲就已作好安排,或留下来喂养大,或抛弃和杀死,那里,年老的丈夫把妻子借给年轻人享用;还有的地方女人为男人们共有,却不视为罪孽,甚至在有的国家,女人同多少个男人发生过关系,就在她们的裙子上戴多少根漂亮的缨子,作为荣誉的标志。习惯不是还创造了一个女儿国[9],让她们拿起武器,训练军队,同敌人打仗吗?整个哲学都无法让最睿智者装进脑袋的东西,习惯不是靠自己独家的法令,就让最粗俗的人掌握了吗?我们知道,在有些国家,死亡不仅受到蔑视,还受到欢迎;在那里,孩子们到了七岁就要受鞭笞之苦,直到被打死,却要脸不变色心不跳;在那里,人们对财富视如敝屣,最贫穷的人也不屑伸手去捡装满金币的钱包。有些地区丰饶富足,可是最美味可口的家常饭菜却是面包、蔬菜和水。

习惯不是还在希腊的希俄斯岛上创造了奇迹吗?那里七百年内,不曾有一个已婚和未婚的女子做出伤风败俗之事。

总而言之,照我的想象,习惯无所不做,无所不能。据说,品达罗斯[10]称习惯为世界的王后和皇后,我看不无道理。

有人遇见一个人在打父亲,那打父亲的人回答说,这是他家的惯例,他的父亲也这样打他的祖父,而他的祖父也这样打他的曾祖父。那人还指着他的儿子说:“他到我这般年纪也会打我的。”

那父亲被儿子在大街上拖来拽去,备加虐待,但到了一个门口,他命令儿子停下来,因为从前他也只把自己的父亲拖到那个门口,那是他们家的孩子们虐待父亲的世袭界限。亚里士多德说,有些女人扯头发,咬指甲,食煤和泥土,既出于习惯,也是一种怪癖;男人喜欢同男人交往,既出于习惯,也是本性使然。

从前,克里特岛[11]人想诅咒某人时,就祈求诸神让那人染上某种恶习。

但是,习惯力的最主要效果就是攫住和蚕食我们,一旦进入我们身上,就把我们紧紧抓住,并且深深扎根,为它的法令说理和争辩。的确,从我们出生后吃奶起就吮吸习惯的法令了,我们首次看到的世界就是这般面孔。我们似乎生来就为了照习惯办事。那些在我们周围颇有市场、被我们祖辈注入我们心灵的成见,似乎是普遍而自然的思想。

因此,不符合习惯就被认为不符合理性,一般来说,这是极不合理的。如果人人都像我们那样研究自己,听到一句正确的格言,就立即看一看它在哪个方面适合自己,那他就会发现,这句格言与其说是机智诙谐的话,不如说是对成见的猛烈鞭挞。然而,人们接受警句和箴言似是为了告诫人民,而不是规箴自己,因此不是将它们融入自己的习惯,而仅仅是装进记忆中,这种做法是极其愚蠢和绝对无用的。言归正传,继续来谈习惯的权威。

受自由和自主思想培育的人民,认为任何统治形式都是可怕的,是违背自然的。习惯于君主制的人民也一样。不管命运为他们提供什么样的变革机会,当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摆脱了某个君主的讨厌统治时,就会赶紧花同样的力气为自己按上一个新君主,因为他们不能下决心憎恨君主统治。

波斯国大流士一世问几个希腊人,给他们什么就可以使他们遵从印度人习惯,把去世的父亲吃掉(这是印度人的习俗,认为把死人装进他们的腹中是最好的归宿),希腊人回答说,不管给什么,他们也不会这样做。大流士一世又试图劝说印度人放弃自己的做法,按照希腊人的习惯,把他们父亲的尸体火化,印度人的反应则更强烈。人人都这样,因为习惯使我们看不到事物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