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 胧 夜(第3/15页)

正当他往黑暗处走进一些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背后,砾石发出嚓嚓的响声。他吓了一跳,待转过身去,就只看见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朝他翩翩而来,并且已经挨近了他。他胆战心惊,感觉到自己已被一个女人紧紧地、可又无丝毫强制地搂住。一个温暖、酥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一只娇嫩的手迅速地、颤颤栗栗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并使他的头朝后仰,他心醉神迷地感到嘴上沾着一颗陌生的、开了口的仙果——两片颤抖的芳唇在使劲吮吸他的嘴唇。这张脸离他的脸那么近,近得他连对方的面容都无法看清。再说他也不敢看,因为一阵寒战向他袭来,他心里感到隐隐作痛,以致于不得不闭上眼睛,服服帖帖地任凭自己成为这两片灼烫的芳唇的猎物。他的两条胳膊迟疑不定、犹豫不决地搂住这个陌生的佳丽,如痴如醉地将这个陌生的身体使劲贴在自己身上,他的两只手贪婪地顺着柔软的曲线游移,歇了一会儿又哆哆嗦嗦地继续蠕动,越来越火热,越来越疯狂。她将他箍得越来越紧,身子已经弓了起来。现在她躯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他那任凭摆布的胸脯上,虽然很重,但他却感到美不胜收。她喘着粗气紧紧地贴着他,他感到自己不知怎么在往下坠,双膝已经支持不住。他什么也不去想,既不去想这个女人是怎么到他身边来的,也不去想她叫什么名字,他只是闭上眼睛从这陌生而湿润的双唇上贪婪地吮吸玉液琼浆,直饮得酩酊大醉,情不自禁,毫无理智地驱向一股无比强烈的激情之中。他觉得天上的星星突然坠落了,眼前光芒闪烁,他触及的东西全都像火花似的在颤动,在灼燃。他不知道,这一切持续了多久,他这样被柔软的链子拥锁着是否有几个小时,还是只有数秒钟。在这疯狂的感觉中,在这场心摇神荡的搏斗中,他感到身上每一根神经都在熊熊燃烧,他正在朝一种妙不可言的眩晕状态蹒跚而行。

后来,突然间这条火烫的链子一下子断了。紧紧抱着他的那双手猛的、几乎是愤怒地松开了,陌生女人站起来,一阵风似的跑了,一道白光从树旁一闪而过,在他举手去拽住她之前,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是谁?方才持续了多久?他忐忑不安、魂不守舍地倚着一棵树站立起来。他滚烫的太阳穴慢慢冷却下来,他又能冷静地思考了:他觉得,他的一生似乎往前挪了上千个小时。他过去曾迷迷糊糊地梦到过女人和情欲,难道突然之间竟梦想成真了?或者说,这确实只是一个梦?他摸了摸自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好像被砰砰锤打着的太阳穴周围确实又湿又凉,这是因为方才他俩跌进草丛,沾了露水的缘故。现在这一切又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感到嘴唇又在灼燃,又吮吸到了从她窸窣作响的衣服里散发出来的荡气回肠的馨香,他竭力想回忆起每一句话,可是一句也想不起来。

现在他一下想起,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连他的名字也没叫,他心里感到好生吃惊。他只听到她嘴里漾出来的阵阵呻吟,拼命屏住的销魂荡魄的狂喜的啜泣,只有闻到她散乱的头发散发的幽香,只感觉到她那对压着他的滚烫的乳房,以及她光滑的肌肤,她把她的娇躯,她的呼吸,她颤抖着的全部感情都给了他,而他却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这个在黑暗中以其爱情来袭击他的女人是谁。他一定得要她说出一个名字来,以便解开他的惊愕和幸福之谜。

这时他觉得,方才他同一位女人所经历的那件闻所未闻的事,对于以诱惑的目光凝视着他的那个闪闪发光的秘密来说,实在是贫乏,极其贫乏和微不足道。这个女人是谁呢?他飞快地把每个可能的人都想了个遍,将住在这个王府里的所有女人的形象统统集合在他眼前。他回想起每个不寻常的时刻,从记忆中挖出同她们的每次谈话,重温唯一有可能卷入这个谜里去的五六个女人的每次微笑。也许是年轻的伯爵夫人E,她常常那么厉害地叱责她渐渐衰老的丈夫;或许是他表叔的年轻夫人,她那双眸子显得出奇的温柔和彩虹般美丽;或许是——想到这点他就吓了一跳——他三位表姐中的一个?她们三人彼此长得很相像,个个都是一副文雅、矜持的神情。不是,她们可全都是冷若冰霜、谨言慎行的。近几年来,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个被驱逐的人,是个病人,自隐秘的烈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烧,并且闪闪烁烁地落入他的梦境以来,他是多么羡慕三位表姐啊,她们个个都那么安然恬静,不晕头晕脑,没有欲念,或者说看起来是这样,而对自己正在苏醒的情欲则感到惶恐不安,就像害怕残疾似的。那么现在呢……?是谁,她们之中是谁善于如此掩人耳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