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诺是一个乐园(第4/10页)

玉罕的这只猫是宝贝。因为黄色的绒毛被叫作黄蓉,记得她给它缝了一个小褂。我们就都笑倒了,棉袄布乱七八糟地拼一起,猫穿上别扭,从树上到屋顶到墙上蹭来蹭去的,口里不停地叫。说实话,我一看见那只猫就想起玉罕。

放学我们不偷着去塔诺,就是在村里转圈。我看见过玉罕无数次地干一件蠢事:很开心地抱着那只猫叽哩咕噜地说话。更可笑的是,她一度为这样的行为感到自豪。

岩炳说:这是傻子干的事儿!

他很了不起。他是我们当中最早使用这种马州大人们很流行的话的人。尤其是还能上最高的树,并且能够站在上面撒一泡最长时间的尿。当然也包括发现那一年的野花开得如此好。是岩炳带我们去采花的。我们捧回大把的花,然后玉罕在自己的头上戴了很多花,她梳两个小辫子,在辫梢上,发夹里,都插上花。那次,我们追着她,唱着《打靶归来》一路向塔诺奔跑而去,塔诺好像很远很远。到塔诺,好像费了好半天时间。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坐上塔诺,石榴河缓缓地流去,玉罕头上的花也蔫了一大半。岩炳撇嘴说她臭美大辣椒!你说谁!你。你。你。他们总是在这时候吵架。我和岩炳其实在暗地里一致认为玉罕很“妖精”。

为此我们吵架的时候,都会骂她妖精。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妖。每次,穿着阿妈给她织的彩毛衣,戴着满头的花得意扬扬地沿着下河的路走下去,穿过那条路,一路走很远到家。有时候塔诺真的很远。她要带一株花种院里。玉罕家的院是我们那排房里最漂亮的院落。她也是穿得最好看的姑娘。绕过小街道,那里是个花园。玉罕的阿妈在园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尤其是花开的季节,远远地,站在塔诺上面就能看见深色的村庄上有个明亮的地方,像一个痣。到夜里,她家的花香就会夜奔,像我们撒欢地跑,我们离得近就会很刺鼻,相信远处的人家也会闻到。我不太喜欢那种香味,过于浓郁,让人发闷。童年时却习惯了那种味道。

是我们三个一起,把那棵从野地上拿回来的花,小心翼翼地种在园里的。阿妈给我们吃了西瓜,那年的西瓜青瓤。岩炳刚巧换牙,那天神奇的被西瓜肉咯掉了一颗。他一边捂着嘴,一边无意中说,老嘎家的甜!说这话的时候,大家还都沉浸在张嘴闭嘴把西瓜肉顺进嗓子的欢乐中。

突然,飞过来一块西瓜,岩炳“啊”地涂了一把脸。他这才看了看我,我又看了看玉罕。她狠狠地吃第二块。岩炳挨他阿妈打是后来的事。活该他倒霉又是不会背诗,巧了玉罕坐旁边,每次都是玉罕低声告诉他,这次没有。岩炳妈从玉罕那里验证到确切的答案后,痛打他一顿,说所有的小孩都该向人家玉罕学着点。之后是岩炳气乎乎地说:再也不理她了。

我们很快融入了汉人小孩玩的“谁是木头人”的游戏里。那大约是1984年最流行的。记忆里的几个朋友,有的维持到现在,有的匆匆隔断,都是在那个游戏中开始的。至今我都不能明确说出“谁是木头人”的明确意义。有次和朋友坐到一块说起了当年的游戏。他说起了几个,比如风筝,比如水枪,比如沙包、毛人、玻璃球……唯独没有木头人的游戏。那是我们当年这些小孩最喜欢的游戏:一个孩子在墙上拍,时不时地转头,一堆孩子在后面,以不同的速度向拍墙的孩子移动,手拍到了那个人,他就还要再拍一次。若拍墙的牛头看见谁动了,就轮到他拍。大概就是这样,到墙边,我说,人少不好玩,还是叫玉罕吧。岩炳非说不,很坚决的样子,不再理那个人精了。我说:傻子,不会报复吗?我妈还老是给她吃苹果呢。我看不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