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人(第3/5页)

周一上班,我跟坐在对面桌的杨树林,说起他二舅的这桩子事。他一拍后脑勺:二舅找报社去了?我没搭腔,人家的事儿,一个大男人还是少说三道四的。上午十点多,杨树林接紧急任务出门。我在办公室里,接待上星期约的上访群众,听他们的故事。这是我的职责,我们这个信访办人员不多,管的却是整个城市的破烂事儿:下水道堵了、邻里纠纷、下岗工资拿不到了、某机关办事不力搞“皮球”接待了,甚至具体到谁家闺女跟谁家小子跑了……一个朋友戏称我们这儿是“城市居委会”,小琳的许多小新闻是由她老公这儿出去的。

下午,来了一个短促的电话。小琳说反映了马建明的事,主任让她认真地调查一下。不管文物是不是真的,都是一个好素材。那你注意点儿安全,马家庄挺偏僻的,我嘱咐了她几句。小琳也没什么别的话,就是单纯地笑笑。我还说咱们的女一号记者要冲向新闻第一线了。她发出一声:向他二舅出发!挂了电话。

眼看着我的这个下午所剩无几,只剩下喝杯水,再伏桌休息一会儿,眼睛盯着办公室墙上的表针。今天和往日不同的是马建明的事反复出现在脑中。这个办公室一到这个时间差不多就剩下自己了。除了想想一些有意思的事儿,你说还能怎样?于是,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站在办公室门外,向我挤眼,并且认真地说捡到了文物的老人,突然给了自己一个想法: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后来又对自己说,什么真的假的。此刻,推门进来的杨树林,桌边抄起一个杯子,吁吁地对我说:我说哥,刚在路上想了这事儿,万一是真的呢,咱下班再看看去?事情这一刻好像有了延续。我应下来。快下班的时候,又给小琳发传呼,对寻呼台的小姐说请留言,有事下班晚回家。出了大院的门,我和杨树林就边聊边进了一家饭馆,点了两碗打卤面,席间我们都没说话,只顾抹着发丝上流下来的汗水。这顿吃得很饱,骑车向马建明家去的一路也感觉挺有劲儿的。

下乡小道上除了蝉鸣,就是车道沟钓鱼老人的吸气声。上坡下坡好几次,我们在快到国丰区的地方停下。一座高高的山,这是常山的第三座山?杨树林说真是鼎鼎大名,这些年这地方一直出现在相关污染的上访文件里,我无奈地说:是啊,有名!

垃圾山脚下的屋子有着极小的窗户,门边堆了几个大鱼鳞袋,满满登登地露出废纸和塑料瓶。杨树林喊:二舅!足有半分钟门开了,马建明背着光,可能是眼神不好,认了半天。窗户对着垃圾上的上车道,气味难闻。我挪步看了看,遍地旧家具。一个黑色的破写字台上放着那天我见的那个老式的公文包。我个子高,站在屋里,离我头不远的屋顶,充满了一种烧焦的味道,檩空儿之间盘旋着一股浓浓的烟气。我们来之前,马建明也许正用大灶烧饭。他让我们坐下,自己拿了碗,舀了勺稀饭,我看得见上面铺着些青菜叶,也没问我们吃了没,就自个儿吸溜吸溜地划饭,没等半根烟的时间就划完了。马建明擦擦嘴,接过我递去的烟。

杨树林说了一些问候二舅身体一类的话。显然,他们对这些驾轻就熟,随随便便地应付两声。我碰了碰杨树林,他直奔主题。马建明找东西时,我问,今天有记者来采访?他有些脸红地说:晚报的同志问了经过,瞧了东西。

你们看!从床下的皮箱里,他拿出一个布包,瓷盘被洗得干净如新,釉色红润倒是真的,造型别致,说着他向我们指了指盘底“大清道光年制”的字样。我和杨树林对望一眼,仔细看了,好像是油漆,不像火漆。我看了一会儿,将盘子给马建明,让他小心包好,我们一直等着它回到原处为止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