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门(第4/9页)

“你要是疼了呢?”

“我要是疼了就这么捂捂。”我做了一个捂的动作。然后,和她摆摆手。

“你疼了就知道了!”

我没有去看她,我猜那时候,她肯定极其失望,要不她怎么追上来说:穷光蛋有没有十五块?包括明天的。

实话实说这个导游的价格的确令我吃了一惊。他们这行就是抽成,这个价儿,她抽多少?可我在乎的不是钱,就说:“不用啦!去找下一个顾客。干吗吊死在一棵树上?山里都是树。”

后来,我回头看去,她没有跟上来。来时的路已经淹没在一片暮色里。登到山顶的时候,日头正跌落到山沟里,然后山谷里传来沉沉的一响。山顶往下走不远,我看见了一片灯火。这里的天黑得彻底。夕阳没了不多久,感觉上却已经像是深夜了。中间好像空了很多东西。我下山时就在想,那片灯火闪烁着,有点像星星。灯火近了看,下面还摆了一排桌子,桌子上是大大小小的茶杯,发出朦胧的光泽。

我朝朦胧里走去。这是一家小旅馆,有的屋子黑着灯,亮着的几间里有走来走去的人影。我想,只能住下了。

三、零五年的门内

零五年的这个叫燕子的女人坐在我的大腿上。那里慢慢地开始发麻了。她问我她像芦花淀的燕子吗。我不说话。她又问:“你不是说聊天吗?跟你聊你又不说话!”

我说:“不一样。”

她在我面前掐灭燃到指头的香烟。动作利索,几乎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曾干过这回事。无可否认,这一刻,我忽略了她的身份。

“是不是?”

“你说啥?”

“我说都不一样。”

“你不是说……”

大伙看着她从我的腿上站起来。她唱:“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她的歌声就像诉说似的,比林忆莲还要低,还要柔。我听着听着,眼里就模糊了,刘荣文在我模糊的视野里,还在和一个女人喝酒。他好像看了看我。等我用纸巾擦完眼,就听见他说:“这酒还真辣!是吧?”

我忙说:“是呀。”

两人点头。这个女人的歌声在包间里飘扬着,哥儿几个没忘了给她鼓掌,这个叫啥?他们互相看了看。女人和我一挤眼,说:“叫我燕子吧!”

燕子唱得真好。

燕子这名好听呢!

燕子,我敬你一杯。来。

……

走了一圈,她回到我身边,顺手把一颗葡萄塞到我嘴里。我都没看见她从哪变出来的葡萄。

“咱们还聊天不?”

“聊。”

“你说到你住下来。”

她就坐在我身边等着我说,我说:“是住下来。”

“那女的呢?”

“哪个?”

“装傻!”

她问我的时候,包房里依然是鬼哭狼嚎。我一时没听明白她的话。她只好把刚才的话,再次送到了我的耳边:“那个小导游呗!”

“哦。”

我说我那时候的心情别提多沮丧了。进旅店门,交了钱,上楼进门就躺下来了。把床头灯灭了之后,一切都沉浸在黑暗里。月光从窗口钻进来,黏黏的,一直流到了地上。山上的黑夜,我知道特别的黑。那时,我就想好好睡上一觉。从那个女人背叛之后,我最大的愿望就这个。在城里,我逃不出这片阴影,一直被笼罩着,那么多夜晚,那么多酒精都失去了作用,我的疼痛被城里的月光照得灼热的疼,隐隐不止。我想躲开这些竖直的月光,却躲不开。我的那些夜晚是用来覆盖伤口的。鬼使神差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是安静的,这里没有熟悉的味道,这里的月光都是可以拉长、弯曲、对折的。我以为可以躲开那些在家具上弯曲对折的月光,没想到在梦境里还是那些事慢慢地浮上来,浮到我的喉咙里。我坐在黑暗里咳了几声,眼泪也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