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第2/5页)

再看简介,不由吃一惊:原作者何伟竟是个外国人。于是买来英文版的River Town来看,然后顺藤摸瓜,把“中国三部曲”的后两部也看了。 三部曲中,River Town和Country Driving国内目前都已经有了删节的中译本(《江城》、《寻路中国》。River Town和Country Driving都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Oracle Bones实则是一系列新闻纪实作品的合集,是何伟成为自由撰稿人及《纽约客》专栏作家后陆续发表的系列报道。

三部曲中,最晚推出的Country Driving是作者花7年时间游历中国写成的,感觉上此书更像一个中国调查项目,更有完整性,内容和文字都已炉火纯青。我翻译的第二部Oracle Bones由于是合集,内容则保罗万象,涉及层面最广:从南下打工者,到被人忽略的维吾尔族知识分子,再到甲骨文、汉语、汉文明的追踪……每一个系列报道,都从普通人的故事入手,见证社会及文化的变迁。River Town是第一部,却也是我感情上最喜欢的一部,它讲述的是作者初来中国,作为四川涪陵当地仅有的两名外国人,在那儿教书两年遇到的种种故事。何伟在中国,作为作者来说,他既是一个有距离的“观察者”,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参与者”。

在River Town这本书里,由于初来乍到,文化上的巨大落差使“参与者”的感觉非常强烈,你能从字里行间触摸到作者的思绪,似乎那个表面严肃、实则敏感、善良的年轻人,就怀揣着梦想,略有些害羞地站在你面前。到了后两部书,随着何伟越来越适应中国的生活,也越来越清晰写作的方向,“观察者”的身份日益凸显,作者本人也隐身在文字背后,只偶尔发出几句很有节制的评论。但这其实是符合新闻纪实作品的要求的。只是我本人更偏爱文学性的文字,我倒是很期待未来何伟会写一部关于中国的虚构小说,以他的文笔和文字布局,相信会有惊喜。

关于翻译

译者总是在一架天平上摇摆,天平的一端是“忠于原文”,天平的另一端是“译文地道”。我个人认为,不同体裁的译文侧重点差别很大。例如法律文件的翻译,天平无可避免地要向“忠于原文”倾斜,追求的就是精确。在英译中的法律文件里,由于英文是一种逻辑性很强的语言,而中文不具备这种特点,翻译时为了内容的精确,无可避免地要在译文中出现很多生硬的欧化长句,牺牲了中文的流畅。而文学作品的翻译则是另一个极端,天平偏向于“译文地道”的一端。文学作品本身是对语言文字的美一种极致追求,对目标语言的要求很高。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无可避免地要进行再创造,以填补两种不同文化之间的落差,把文学的美通过另一种语言呈现出来。

而作为Oracle Bones这种类似深度报道的新闻纪实作品,我认为翻译过程是处于天平的中间,至于更偏向哪一端,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时时要拿捏分寸、不断揣摩的。现在回头来看整部书的翻译,以满分为标准,我大概会给自己打70分。在“忠于原文”这个标准上,我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做到内容的严谨,且对于不熟悉的人名、地名、俚语等等都在小心查证后才进行翻译。当然还是难免出现差错,且严格说来对译文的准确度要求还不够高,例如关于甲骨文的系列,应该找出原文所引商朝文字的原始资料,这些专业性较高的章节业应该多阅读资料了解相关知识,并多和作者本人沟通,以确定内容的准确性。

以“译文地道”这个标准来看,最地道的中文译文,该是让读者读起来觉得文章本来就是中文写的,压根儿没有意识到它是一篇翻译的文章。以这个标准来衡量,我最满意的是打工者的报道(以作者的学生威利、艾米莉为主角的系列故事)。不过从全书来看,我认为语言还是不够地道,有些地方太拘泥于英语原文,这大概也是新手译者的局限了。在此我要特别感谢一位叫dawei的网友,他曾多次在文后留言或给我发信,仔细探讨译文内的用词问题,无形之中督促我在下一章节的翻译中,对译文的要求更高。译完一个章节通篇校对的时候,总在某些拿捏不定的词句处停住,不由得会想“dawei对此处也许有异议?还有没有改进空间?”还有所有曾经给我译文提出种种修改意见的读者,借用一句土土的话说吧——“你们的批评促使了我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