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淀粉

2000年3月

我第一年做自由撰稿人,过了几个月紧巴巴的日子以后,开始在一些媒体发表文章。这些媒体包括有《香港英文虎报》、《南华早报》、《亚洲华尔街日报》、《纽约客》、《芝加哥论坛报》、《纽沃克星报》(the Newark Star-Ledger)、《西雅图情报家邮报》(the Seattle Post-Intelligencer)、《少年学术杂志》(Junior Scholastic Magazine)和一家叫“现代中国”(Chinanow)的网站。那一年世界经贸组织那些英才们从日内瓦飞抵中国,参加一年一度的中国会议;而我撰写了用于宣传册上的讨论会纪要。每个组织都有一套自己的规则,也有一套发放酬金的方式。世界贸易组织要我必须穿西装、打领带,不过他们会给我300美金一天。报纸通常是一则新闻报道付我300到400美金,如果我能提供一张能见报的相关照片,还能获得更高的报酬。没有人会为我的开销买单。无论谁给我一份稿件的合约,我都来者不拒。

在我发表稿件的这些媒体中,《华尔街日报》和《芝加哥论坛报》是声望最高的,不过它们给的酬劳都没有《少年学术杂志》多。那家杂志一篇专题报道就给我900美金。《少年学术杂志》让我做一个关于三个北京的学龄儿童的报道,这报道里要有一些基本的中国历史作为背景。这家杂志的受众是美国中学的青少年;编辑要我把每个句子的长度限制在18个字以内。我写完了草稿,自己读了一遍,忽然发现我用的是“特别英语”(译者注:Special English是词汇量较少、语速比地道英语平均语速慢1/3的英语,由于“美国之音”的广播而广为中国人所接受):

中国的历史是精华与糟粕并存。中国过往的岁月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比西方各国发达得多。中国人最早发明了造纸术、印刷术、火药、瓷器、铸铁、丝绸和指南针。

然而过去的两个世纪对中国而言,大致是可叹可悲的;尤其从中国和外部世界的关系而言。结果就是现在的中国仍然是个有很多问题的发展中国家。

要做好自由撰稿人这一职业,关键就是要把你自己和那篇署有你名字的文章分离开来。你要远远地注视着你的文章,如同一个忽然晕眩的人注视着自己的身体趴在地面上。从某种程度来说,无论哪一类的写作都是如此;但对于一个生活在中国的外国自由撰稿人来说,这一点尤其重要。为那些远在天边的媒体写稿感觉很奇怪,那些媒体的编辑对我来说就只是电话里的一把声音而已。而且这也算得上是不合法的事:中华人民共和国禁止任何记者在没有官方授权的情况下开展工作。然而北京和上海仍然有一小群年轻的写作者,持有的是买来的6个月的商务签证,希望有一天被某个记者站选上,成为一名全职的记者。这些人惹上麻烦的机率不高,但偶尔会出点事。我来北京前不久,美国广播公司(ABC)报道了一个关于中国的敏感新闻,中国警方对此的反应是不断去骚扰一批ABC驻中国记者站的助手,这些助手都是外国人,也没签订正式的工作合同,最后他们都不得不放弃工作。

无论如何,我还是尽可能去发表我的文章。这么做要冒一定的风险:我的报道可能引起当局的注意,但也可能引起一些编辑的注意。我每周都发信投稿,也学会把一段经历写成好几个故事,就像那回我在北朝鲜边境的旅程一样。(那段旅程一共发表了五篇不同的文章。)同时,我也留意着那些不同种类的固定工作。在《华尔街日报》工作的麦特。福尼把他以前的一份差事转给了我,就是为《香港英文虎报》写一个每周一次的专栏。每周二我就交过去一篇600字的文章,然后我就能收到150美元,还有那篇从样报上剪下来的发表文章。我每次为了护照的事情去香港时,从来没上过虎报的办公室。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人曾经看过我在上面发表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