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学术自由

“只有通过真理,人才能拥有力量。

就如校训说的那样,‘从真理中汲取力量’。”

——伊桑·A·H·谢普利(Ethan A. H. Shepley)

在麦卡锡时代,伊桑·A·H·谢普利对学术自由的坚守从未动摇过。后来当选密苏里州州长的这位共和党人,向来都不赞同威斯康星州美国参议员乔·麦卡锡的那套反共论调,也从不坚持什么效忠誓言。他热爱自己的母校华盛顿大学,大力倡导探索知识、追求卓越。1954年,成为校遴选委员会的领导之后,在大家的力荐之下,他接受了校长一职。谢普利身材高大,有着一副宽阔的肩膀和一张方下巴,饱满的额头就好似一座冰山架在他的黑框眼镜上面。他的儿媳佩吉·谢普利回忆说:“在工作方面,他崇尚学术自由,鼓励人们进行科学研究,所以,他无疑是比尔·马斯特斯的最佳支持者。”

那个时候,年近40的马斯特斯已经在华盛顿大学担任了10年的老师,不仅在激素和不孕不育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外科技术也是无可挑剔,在当时的妇产科领域,他的学术地位只有系主任维拉德·艾伦可以与之相提并论。谢普利担任校长之后,马斯特斯立刻意识到提出人类性生理反应研究计划的时机到了。在印第安纳大学,阿尔弗雷德·金赛已经在1948年出版了一本关于男性性行为的著作,关于女性的著作也于1953年得以发表。马斯特斯的提议可谓一脉相承,正是以金赛广为宣传的研究作为自己的基础。后来马斯特斯提到金赛时说:“如果没有他们开创性的尝试,我们的研究也不会得到批准,这一点毋庸置疑。对于我们来说,显然已经有一个先例摆在那儿了。”

与金赛收集8万多份性行为和性态度的调查问卷不同,马斯特斯打算对性爱过程中的人体功能进行直接观察——仔细地记录心率、呼吸、抽插以及颤抖。比起粗糙且歧义百出的民意调查,在肉体的世界里直观地研究男人和女人可以让我们更准确地理解人类的性行为。接诊了无数不孕不育症夫妻之后,马斯特斯明白,在性事方面,人们不可能做到毫无保留、坦诚相待——实际情况相差甚远。病人对于自己性生活的描述充斥着谎言、半真半假、幻想、一厢情愿、回忆偏差以及过度的省略。每一位科学家都清楚,最有价值的信息、唯一可以让人信赖的资料,就是临床观察——每一项主张背后那些记录在案的证据。相识之初,艾伦就知道马斯特斯有想要研究女性性反应的打算。在数百例妊娠和不孕症病例中,在医学研究的脚注里,马斯特斯会时不时拐弯抹角地提及这方面的内容。作为妇产科医生,艾伦和马斯特斯都认为女人的性征是她们特性的解剖基础,这是所有临床医生都得面对的事实,却无人愿意对其进行研究。传统、禁忌以及刑法本身都阻碍着这样的行为。艾伦多次提醒马斯特斯小心这种研究可能带来的后果。

“从你决定做这种类型的研究起,我就没打算过要拦着你,但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我对此很担心,”友好的艾伦平和地告诫道。医学院院长艾德·邓普西也满怀担忧地对他说:“你我都知道,你这样做很可能会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他表示,职业伦理委员会以及校内纪律委员会很可能会让马斯特斯的努力最后落空。然而,艾伦和邓普西都批准了他进一步研究的申请。听了马斯特斯的高谈阔论之后,谢普利校长也同意把他的申请提交给学校理事会,并承诺说:“到时候如果我说得上话,一定大力支持你。”

但是过了几个月,马斯特斯却一直都没收到答复。

谢普利校长,这位十分了解自己故乡圣路易斯保守作风的聪明律师,在学校理事会面前并没有提及太多有关此事的细节。他知道马斯特斯研究人类性爱的角度与金赛有很大不同——也是医学院理应提供的学术自由之一。但是,这种研究方法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可能会引起公众的批评,甚至会招来官司的麻烦。谢普利关于此事只说了个大概,并表示比尔·马斯特斯值得他们信赖和支持。华盛顿大学的领导“吓坏了……如果他们进一步了解我们确切要做的事,他们肯定连魂都会被吓没”,马斯特斯回忆说,“他们以为我要做的和金赛做的差不多,但其实根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