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杯甘菊茶

不肯示弱是最大的弱点

洋甘菊(以下简称甘菊),仿佛洒落在我门前小路旁的点点星光。甘菊花苹果般香甜的气息犹如心灵的慰藉,鲜嫩的花朵仿佛一个个鲜艳的小太阳,雪白的花瓣包裹着金黄的花蕊。忙着授粉的蜜蜂舞着沾满花粉的腿,掠过金黄的花丛。

用甘菊、茴香和鲜柠檬皮配制的开胃茶可追溯到古老的罗马时代。那时候,客人享受了丰盛的土豆丸子、蚕豆和羊乳干酪,喝足了内比奥罗红酒后,和蔼可亲的祖母就会呈上这种茶。

甘菊茶的传统做法是:用烧开的泉水冲泡三种茶料,再淋上几滴淡黄色的生蜂蜜,最后再往茶水里撒入碾碎的鲜柠檬皮提味,调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甘菊有清心除烦的功效,吉卜赛人还认为用甘菊汤沐浴可带来财富和运气:“让运气浸透你的肌肤。”我对甘菊的魔力深信不疑。一直以来,甘菊就是败毒、祛火的良方。在钱包里夹甘菊花能招财,用甘菊汤洗手后能赢钱。

在怀孕之初,我想得很简单:在家分娩,有一位和蔼的助产士为我跑前忙后。孩子出生后,我要做一个宅在家里的作家,不离左右地陪塞奇度过童年。婚姻破裂打碎了我的如意算盘,写作陷入了停滞,而且由于种种原因,我的宝宝只能在医院出生。我完美的儿子如今却需要特殊照顾。

父亲将我培养成了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他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是“你要靠你自己,不能指望别人”,“勤劳才是可贵的品德”以及“不要游手好闲,要靠自己闯出一条路”。因此,塞奇出生后,我没有迫不及待地告诉别人第一次做母亲的经历有多糟糕。我怀抱着六周大的儿子出院回家时,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最失败的人。我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安排我的生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只能靠自己。

塞奇睡得很安稳,仿佛前几个星期的哭闹和不适从未发生过。我学会了小心翼翼地操作从他腹部和尿布下进出的管子,但周期性的偏头痛折磨得我寝食难安,困苦和疑惑耗尽了我的精力。照料塞奇时些许的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哪怕轻微的感染都能轻易将他从我怀里夺走。我被逼到崩溃的边缘,感觉上帝挑错了妈妈。

我的眼圈由灰变紫,活脱脱一副僵尸模样。我抱着塞奇,一连几个小时出神地望着窗外。冰箱里变不出食物,我急需一碗热饭热菜。可我就是饿肚子,也不愿让人家瞧见我这副惨状。

小儿泌尿科医生说过,母乳对塞奇的肾最有利。如果我不吃,他哪有得吃?终究骨气不能给宝宝当饭吃。这时候,我要重新考虑父亲在“独立自主”这个命题上对我灌输的观念。

我思忖着几条出路。给父母打电话?没门儿。给高中的闺蜜打电话?她也自顾不暇。如果说过去我营造了一个堡垒,一个“我”的堡垒。我有本事,我自力更生,我不求你们,任你是谁。但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我”变成了“我们”。

我想到了我的邻居。每次见到她,她都神采飞扬地在园子里跑前跑后,忙个不停。我和她还算不上朋友,但我兴许可以开口向她讨几个橙子,或者从她园子里翻进我园子的南瓜。

我盘算了几个小时,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些看起来可口的蔬菜弄到我的炉子上。我要装作不动声色、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哎呀,我倒想尝尝这种绿皮西葫芦,我们换吧?我拿药茶换你的蔬菜,好不好?”

到了最后,我哆哆嗦嗦地拿起电话,拨了她的号码。外面下着倾盆大雨。

“你好!”她接了电话。

“你好,艾娃……我是你的邻居珍娜。”

“哦,你好,亲爱的!你还好吧,宝宝呢?”

“我很好……哦,其实……呃,真的不太好。”我恨不得咽下这句话,但我好不容易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