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雏妓哲学家》的后面(第2/6页)

她母亲的眼眶都湿了。

“送过多少钱回家?”

“上个月给我两万多块。”

“你不问她做什么事吗?”

“她说在餐厅工作,有薪水、奖金、小费,待遇很好。”

“哪有这回事!”

其实倩倩这样的身世和家庭并没有突出。这种身世、这种家庭,在她住的九份一带,是太普遍了。

追溯历史,我们知道在荷兰、明郑时期,就发现基隆金瓜石、九份一带盛产金矿。曾传说这样一个故事:

自古以来,原住民族——现在的山胞——就守护着金山、金河(基隆河上游)。他们不敢随意捡拾、开采,怕惊动山神、河伯。后来日本人、荷兰人、郑氏手下都先后去开采,原住民阻止不了,只有任由他们去了。结果,日本人被荷兰人赶出台湾,荷兰人被郑成功赶出台湾,而郑成功最后也覆亡了。一个阅历深的“老番”慨叹地说这些人的“逃”和“亡”,都是因为滥采金矿,触怒神明的报应(事载《诸罗县志》)——这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神话。

“国亡于金”固然胡说,但“人为金亡”却是事实。台湾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在金瓜石、九份一带也发生“采金热”,吸引着成千成万的独身汉前来淘金。鼎盛时,在荒山野外居然有三四家影剧院和四十余家“风月茶室”。群莺毕集,也往这些独身汉身上淘金来了。目前在那片郁郁山峦中,还遗留着红瓦绿椽、断垣残壁,足以证明这座小山城有过一段繁荣史。但曾几何时,那些年轻力壮的矿工,一个接一个地在“矿工医院”躺下来,然后撒手西归了——都才不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罢了。原来,长期在矿坑工作,呼吸含有矽质的污浊空气,日后就会得一种叫“矽肺”的病。患者感到胸口闷痛,呼吸困难,四肢乏力,很少挨过五十大关的。或许山区生活无聊,矿工太太们都以生儿育女为乐趣,生育率特别高,一家有五六个黄口小孩是毫不稀奇的。结果,在矿工先生纷纷谢世之后,整个山区就渐渐呈现了孤儿寡妇哀哀无告的惨况。

倩倩这个孤儿,不过是当中的一个而已!

笔者常到矿区走动,认识当地派出所的一个管区警员。谈到居民的生活,他不住地摇头。他说当地十六到二十六之间的姑娘,因为父亲早故,迫于生计,十之八九都沦落风尘,整个山区到处有“赚吃查某”。听来叫人心酸哪!有一次《联合报》登出一条地方消息,说有位当地少女投书给县长邵恩新。新闻标题依稀记得是这样的:“少女投书县长,诉说九份惨况,多数少女因贫堕落为娼”。这证明当地警察先生没造谣。

这样,倩倩这位雏妓,又不过当中的一个而已!

倩倩的表演生涯怎样开始的呢?

“我的邻居很多人干这一行的,跟他们一起,就会了。”

“邻里的人不会瞧不起你们吗?”

“没有女儿赚钱的人,才会被瞧不起;有了钱,只会叫人羡慕。”

“你是说,大家都羡慕你们干这一行吗?”

“不!是羡慕有钱。”

“到底你有多少干这一行的朋友?”

“怎么算呢?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同学。大家在节日回家,就碰在一起,有困难时互相照顾。但在外面,各窜各的天下,不一定在一起,彼此的情况不清楚。”

“你说‘有困难时互相照顾’,是什么意思?”

“如失业时,互相介绍工作。”

“你说工作,是指你做的事吗?”

“……”

“你觉不觉得做这种事不好?”

“是被抓到了,送法院,才觉得难为情。”

“你母亲和继父有没有责备你?”

“他们不会的!”

常言说:“人言可畏。”可是在那个小山城里,大家默许这种事实存在,心照不宣,就没有“可畏”的人言了。其实,在目前社会里,也没有“可畏”的人言。因为大家是“笑贫不笑娼”,可耻的是“贫穷”,不是“失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