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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龙说道:“亲爱的,没有男人会有像你这么好的妻子。”这是他从结婚到现在,第一次叫玛莎亲爱的。

玛莎去了厨房,在那里哭了一会儿才又走回来。他带回一瓶热水。“夜晚和清晨会有些冷。”她把热水瓶放在床上,问道,“舒服吗,亲爱的?”

马龙抵住靠枕在被窝里用脚寻找,触到热水瓶。“亲爱的,”他又说,“我可以要点儿冰水吗?”但是玛莎把冰水拿来的时候,冰块碰到了他的鼻子,马龙就说:“这些冰块弄痒我的鼻子了,我只要冷水,不要冰。”

玛莎把冰块取出后,又去厨房独自哭起来。

马龙没有觉得痛苦。只是觉得好像身上的骨头越来越重,他又开始抱怨了。

“亲爱的,你的骨头怎么会变沉呢?”玛莎说。

马龙说他想吃西瓜,玛莎就去“皮扎拉提”——城里最大的水果和糖果商店买外地运来的大西瓜给他吃。但是当她把一片切好的西瓜端过来时,马龙看到粉红的瓜瓤和银白的西瓜霜,他又觉得西瓜的味道不是他想的那个味道了。

“你得多吃好保持住体力啊,马龙。”

“我为什么要保持体力?”马龙说。

玛莎给他做奶昔,还偷偷打了个鸡蛋在里面,打了两个。见到他喝下去,玛莎感到欣慰。

艾琳和汤米常常在马龙的病房里走来走去,虽然他们说话时已经尽力压低嗓音,但对马龙来说还是有点儿吵。

“别打扰爸爸,”玛莎说,“他现在感到很累呢。”

十六号这天,马龙感觉好些,好好洗了个澡,然后甚至要自己刮胡子。他硬要去浴室,但是当他来到盥洗池边,他只能两手紧紧抓住脸盆,于是玛莎扶着他又回到床上。

回光返照的迹象已经来了,马龙那天精神异常兴奋,在《米兰信使报》上他看到一个人为了从火中救一个孩子自己牺牲了。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孩子也不认识救人的人,但他却开始哭起来,哭了很久。他读什么都精神亢奋,对蓝天,对窗外的事物——那天天空没有云彩,阳光明媚——他被一种幸福感所包围。如果不是觉得浑身骨头太重,他真想下床去药店里呢。

到了十七号,他没有看到五月的太阳升起来,因为他一直昏睡不醒。慢慢地,他感到昨天生命那种最后的活力正在离他而去。声音似乎都在很远的地方,他无法进食,于是玛莎在厨房给他做了奶昔。她放了四个鸡蛋,但是他吃的时候抱怨味道太浓。昨天和今天的想法都混在一起。

到了晚上,他拒绝吃那份鸡肉晚餐,这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老法官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他青筋暴露:“我是来拿几颗眠而通的。马龙,你听到收音机里的新闻了吗?”然后他望着马龙,看到他变得如此虚弱,大吃一惊。难过压过了他的怒气。“对不起,亲爱的马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谦和,然后他又提高了声音说道:“但是你到底听到消息没有?”

“唉,法官大人,听到什么啊?怎么回事?”玛莎问。

法官唾沫四溅,气得语无伦次地说起最高法院已经做出黑人和白人同校的决定。玛莎听了大吃一惊,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地说:“哎呀,天啊!天啊!”她实在还没有完全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要采取行动了,”法官大声说,“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们要反抗。所有的南方人民都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力争到死。这种决定写进法律条文是一回事,真正强制执行是另一回事。车在外面等我,我要去电台做个演讲。我要把大家团结起来,我要说一些简明扼要的话,民主,尊严和义愤填膺,你会懂我要说的意思。比如就像这篇‘八十七年前……’一样,我在去电台的路上会再好好构思一下。别忘了收听。这将会是一篇历史性的演讲,会对你有好处的,亲爱的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