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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生活中一直有仆人服侍,他从来没有想过去介绍所找人。房子越来越脏,这种糟糕的状况还得持续多久?他有些不知所措。有一天他来到药店请求马龙,问他是否可以请马龙太太帮忙找一个仆人。马龙一口答应去跟他太太说。

在一月的日子里,天空下的一切都呈现出亮丽的湛蓝和金黄的颜色,显出温暖的景象。其实这只是春天的假象。马龙因为天气的变化恢复了些生气,他想自己身体好些了,于是计划一场旅行。他决定独自一个人偷偷地去趟约翰·霍普金医院。当海登医生第一次告诉他得了绝症时,说他可以最多再活一年或十五个月。现在已经差不多十个月了。他感觉好了很多,怀疑是不是所有米兰的医生都给他诊断错了。他跟妻子说自己要去亚特兰大出席一个药物学大会。就这样他骗过妻子,踏上了北上的旅途,他心里很是得意,甚是愉悦。怀着点儿内疚和不顾一切的心态,他坐上豪华列车。为了在休息室里打发时光,他点了两杯饭前威士忌,虽然看到菜单里有特色菜牛肝,他还是点了一盘海鲜。

第二天到了巴尔的摩,下着雨,马龙站在接待室里感到又冷又潮湿。他跟接待护士说明自己的要求:“我想要你们医院最好的大夫给我诊断,在我家乡所有那些医生都很落伍,我不相信他们。”

然后他就开始已经熟悉的各种检查,等着片子和化验结果,而诊断结果依然如故。马龙气得难受,坐了普通的汽车回到米兰。

第二天他去了赫尔曼的店铺,砰的一声马龙把他的手表扔到柜台上。“这只表每个星期都差不多慢两分钟,”他气哼哼地对珠宝商说,“我要我的表和火车时刻表那样精准。”在他等死的这段日子里,马龙对时间有种着魔般的关注。他总是找赫尔曼的碴,抱怨他的表不是慢两分钟就是快三分钟。

“两个星期前我刚对你这只表彻底检查过啊,你要去哪里啊,非要和火车时刻表一样精准?”

马龙气得攥紧拳头,指头节都发白了,他就像个小孩子骂个不停:“我去哪儿关你屁事!什么鬼地方!”

珠宝商看着他,被他莫名其妙的火气弄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要是你修不好我就找别人去修!”马龙一把拿起手表转身走了。赫尔曼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诧异。他们两个人一直是互相忠实的客户,差不多有二十年的交情。

马龙现在动不动就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发一通脾气。他无法直接想到自己快死了,因为那对他实在难以置信。但这些愤怒,他自己都觉得无缘无故也很吃惊,常常像暴风雨一样说来就来,在他原本平静的内心掀起一阵波澜。有一次他正和妻子玛莎选购山核桃,用来做蛋糕或别的食品上的装饰,突然他就使劲把核桃钳子摔到地上,还拿夹胡桃的夹子狠命戳自己。还有一次他被儿子放在楼梯上的一个球绊倒,他就用尽全身力气把那球扔出去,结果砸坏了前门上一块板子。这些发泄并没有减轻他的愤怒。每次脾气过后,马龙就感到一些可怕和不可理喻的事情还要发生,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无法阻止。

马龙太太给法官找来一个新女仆。法官不必再天天到大街上去闲逛了。这个女仆完全是个印第安人,非常安静。但至少法官现在不必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他也不会想去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家里还有一个人,让他感到安慰。于是这所有着彩色玻璃的老房子,还有嵌着镜子的桌子,熟悉的书房和饭厅,还有客厅都不再寂寞了。女仆叫作李,饭做得很马虎,烧得不好吃也服侍得不周到。正餐开始时她端汤上来,两个大拇指一半都浸在摇晃的汤碗里。但是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社会保险,也不会读书写字,这让法官隐隐有种满足感。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也不想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