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六章(第2/3页)

“该死的小崽子,害得咱们只好步行啦!”

场长大骂一通,但是看着远去的马群,心里却在赞赏马利布鲁克。

中午时分,马利布鲁克把马群带到饮水处。徒步赶去的马涫们把它领走的那些骡马牵走了,米什卡给马利布鲁克备上鞍于,把它骑到草原上,仍旧放进原来那个马群里去科舍沃伊已经当了两个月的马涫,他仔细地研究了马群在牧场的生活情况;对它们的智慧和不同于人的高尚品质深感敬佩。他目睹种马与骡马交配的情景、这一永恒的爱情场面是在非野蛮的情况下进行的,然而却是那么自然,纯洁,简单,在科舍沃伊脑子里产生了不利于人类的对比。不过马的相互关系中也有很多与人相同的地方。例如,科舍沃伊注意到,日益衰老的种马巴哈尔对待骡马总是那么凶狠、粗暴,可是对一匹额上有一道宽宽的白斑和一双热情眼睛的四岁枣红色小骡马却完全不同。巴哈尔总是忧心忡忡、急躁不安地在它身边打转儿,嗅闻它的时候,总是发出一种特殊的、矜持而又热情的喷鼻声。巴哈尔喜欢在休想的时候把凶狠的脑袋放在心爱的马身上打半天盹儿,米什卡从旁观察,看到在种马的薄皮下缓慢颤动的肌肉韧带,而且他觉得巴哈尔像老头子似的,在绝望地爱着这匹小骡马。

科舍沃伊的差事干得很好。显然,他热心工作的情况传到了镇长的耳朵里,八月上旬,场长接到命令,叫把科舍沃伊送到镇公所去待命。

米什卡立刻收拾好,把公家发的东西都交了回去,当晚就启程回家。他拼命赶着自己那匹骡马。太阳下山的时候已经到了卡尔金,并且在那里的山岗上追上了一辆去维申斯克方向的大车。

车主是个乌克兰人,赶着汗淋淋的、膘肥毛亮的壮马。在轻便马车的后座上斜躺着一个身材匀称。宽肩膀的男人,他穿着城市式样的西服上衣,后脑勺子上扣着一顶灰色的细绒毡帽。米什卡跟在车后走了一会儿,观察着戴毡帽的人那颠得直哆嗦的、下垂的肩膀和落满尘土的白衬衣领。乘客的脚边放着一只黄皮箱和一只口袋,日袋上放着叠起来的大衣、米什卡闻到一股陌生的雪茄烟气味。“大概是一位到镇上去的大官儿,”米什卡心里想,就催马来到马车旁边。他朝帽檐底下斜了一眼——顿时又惊又怕,咧开了嘴,只觉得脊背上好像有许多蚂蚁在匆忙地爬行原来斜躺在马车上的是司捷潘·阿司培霍夫,他正眯缝着凶狠的浅色眼睛,急躁不安地在嚼着黑色的雪茄烟蒂,米什卡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把同村人那熟识的、变得厉害的脸打量了一番,最后认定在马车弹簧坐位上摇晃着的真是活着的司捷潘,他激动得出了一身大汗,咳嗽了一声,问:“请问,先生,您是不是阿司培霍夫呀?”

马车上的人点了一下头,帽于移到了额角上;他扭过身子,抬眼看米什卡。

“正是我,阿司塔霍夫。怎么?您莫非……你等等,你不就是科舍沃伊吗?”他站起身来,只有剪得短短的、栗色小胡子下面的嘴唇上露出一丝笑容,而眼睛里和显得十分衰老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严肃神情,不知所措地、高兴地伸出手来。“你是科舍沃伊?米哈伊尔?好啊,咱们又见着面啦!……真高兴……”

“天晓得,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呀?”米什卡扔下马缰绳,困惑不解地把两手一摊,说。“都说你阵亡啦。可是我一看:正是阿司塔霍夫……”

米什卡笑容满面,在马鞍子上扭动着身子,慌乱起来,但是司捷潘的那副样子和沙哑、纯正的俄罗斯口音弄得他很窘;米什卡改变了称呼,在后来的谈话中部以“您”相称,模糊地感到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把他们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