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4/6页)

与此同时,渴望、预料和饥饿的痛苦一起燃烧,吞噬着不断冒出的唾液。我给我们俩布置好桌子,像爸爸、妈妈那样面对面坐着。我决定把我平时的位置空出来。在布置桌子时,我通过眼角看到雅德娜正在抛动炒锅里的鸡丁,提醒它们别忘了自己是谁,尝尝调味汁,调调佐料,用勺舀到染上了一层奇妙的亮晶晶的黄铜色或古金色的食物上。她的胳膊、肩膀和整个身体在连衣裙里活生生地舞动,受到我妈妈围裙的保护,好像她在摇动鸡丁时,鸡丁也在摇动她。

吃饱后,我们相对而坐,捏甜葡萄珠儿吃,而后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半个西瓜,又一起喝了咖啡,尽管我诚实而勇敢地告诉雅德娜他们不许我喝咖啡,尤其是晚上睡觉之前。

雅德娜说:

“他们不在。”

她还说:

“现在抽支烟。只是我抽。不是你抽。给我找个烟灰缸。”可是没有烟灰缸,不可能有,因为在我们家禁止吸烟。一向如此。在任何情况下都禁止吸烟。就连客人也禁止吸烟。爸爸从根本上反对吸烟的想法。他还强烈地主张客人应遵守主人家的规矩,就像一个游客身处异邦。爸爸用他所喜欢的一句谚语来支撑自己的主张,这则谚语讲的是在罗马的行为之道。(多年以后,我第一次访问罗马时,吃惊地发现那里到处是烟鬼。可是爸爸说到罗马,一般指古罗马,而不是当今存在着的罗马。)

雅德娜抽了两支烟,喝了两杯咖啡。(只给我喝了一杯。)抽烟时,她伸出双腿,把两只脚放到我的椅子上,那把椅子今晚空着。我决定有责任立即起身,收拾饭桌,把剩下的食物放回冰箱,洗刷碗碟。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把垃圾拿到外面,这是因为宵禁。

谁曾经整个夜晚独自和一个姑娘待在一套房子里,而外面正值夜间宵禁,所有的街道空无一人,整座城市遭到了封锁,当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打搅你之际,当深沉而广阔的岑寂薄雾般笼罩着夜空之际?

我站在厨房的渗水槽前,用钢绒把炒锅底擦干净。我背朝雅德娜,但我的灵魂却恰恰相反(背朝渗水槽和炒锅,心却冲着雅德娜。)我闭紧双眼,冷不丁地迅速地说,就像吞下一颗药丸:

“不管怎么说,我为那次的事感到抱歉。楼顶上的事。它不会再发生了。”

雅德娜对着我的后背说:

“肯定会发生。还有就是怎么发生。只是别像上次那样方法拙劣了。”

一只苍蝇落在杯子边上。我希望能够和它调换一下位置。

而后,还是在厨房(雅德娜把她的碟子当成烟灰缸),她要我向她解释,概括地说,我和她弟弟在吵什么。对不起,不是吵,而是决裂。

我有责任保持沉默。即便遭受酷刑,也要保守秘密。我在许多电影中看到,女人怎样从加里·库珀甚至道格拉斯·范朋克52等非常坚强的男人那里套取秘密的。在《圣经》课上,吉鸿先生以牺牲他的夫人为代价说:“参孙遭到了毁灭,因为他陷入了一个邪恶女人的魔爪中。”你可以想象,我在电影中看到男人不能自持,开始向女人泄露秘密,总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后,一直义愤填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可是那天晚上,我也不能自持,仿佛从我体内又长出了另一个普罗菲,开始神志不清、滔滔不绝地说话,就像《圣经》中所描绘的,“大渊之泉都裂开了”53。这位另一个普罗菲开始把一切都告诉了她。我无法阻止他,尽管我尽我所能请求他打住,但他只是耸耸肩膀,取笑我:反正雅德娜已经知道了,她明确地说“你们的地下组织”,本·胡尔是叛徒,你我一清二楚。

这位出自体内的普罗菲对雅德娜没有丝毫隐瞒。地下组织,决裂,火箭,妈妈上锁的抽屉和爸爸写的背信弃义的阿尔比恩标语,纸包,诱惑,引诱,乃至邓洛普军士的事。难道我处于亢奋状态是吃了雅德娜在她的炒鸡丁里撒的什么香精或麻药吗?要不就是吃了她那稀奇古怪的调味汁?要不就是喝了她又浓又苦的咖啡?电影《地下室里的黑豹》中的瘸侦探就是这样让人给服了麻醉药的。(可是他是次要人物。自然,他们没能给主人公本人服成麻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