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6页)

淑贞见他这副嘴脸,也没有好腔调:“工分?工分当得了钱用?羸官的学费你给交?”

岳鹏程一愣,忽然想起地从衣兜里寻找起一份通知。那通知是技工中专几天前派人送来的,说羸官的学杂费已经逾期,倘若某日以前交纳不上,他们便要按规定做退学处理。

事关儿子前途,岳鹏程也把一脑子的“保红旗”的事丢到一边,从淑贞手里接过活儿麻利地干起来:多编几个柳条筐,明天一早送到黑市,或许还可以……然而,并没有等他们忙碌多久,羸官便背着一个可怜巴巴的行李卷儿,出现在二人面前。

“羸官,你这是……”迎着儿子,淑贞一脸呆相。

羸官惨然一笑。

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晚了!

“不行!我找学校讲理去!”岳鹏程如同一条狮子,跳了起来。

“你找谁讲的么个理去?”扑到儿子身边、两眶泪水噗噗下落的淑贞,忽然把尖锐的目光指向岳鹏程,“你整天日只知道抢你的大红旗,老百姓过的么样日子你知道不知道?早先日你发誓赌咒让我过上舒心日子,我过不过上也罢了,可儿子,儿子连个学也上不成啦!你还算个当爸爸的吗?你还算个男人吗?……”

淑贞号啕大哭着跑进屋里去了,岳鹏程像散了架的纸人,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几天几夜的苦苦思索,几天几夜的反复谋划,岳鹏程带领一支“学大寨特别支队”,悄然地开上了盐场。一个月下去,一张一万元的存款单落到岳鹏程手里。那张存款单很快又变成了一座小小的木工厂。

“咱这小木工厂,单是挣个手工钱,哪辈子也发不起来!要是自己能搞到木头,那就得啦!”一次吃饭时、岳鹏程发着感慨。

“要搞木头还不好说,关东山有的是!”羸官有意无意地说。

“吃了灯心草,说话倒轻巧!关东山的木头是给你准备的?”淑贞训斥说。

“不是给咱准备的,咱就不兴搞点回来?你没听喇叭里整天喊:搞活,搞活!”

“搞活也不能有李龙爷的本事,搞到关东山上去!”

“那就得看有没有孙猴子那两下子了!”

岳鹏程眨巴两眼听他娘俩打嘴仗。听到高兴,一拍大腿对羸官说:“好小子!你真的有种,跟老子下一趟关东山,敢不敢?”

五天后他们启程了。搭货车、爬火车、拦拖拉机,外加开动“十一号”快赶慢撵,岳鹏程和羸官几经辗转到达伊春。伊春是一座地地道道的边疆之城、森林之城,参天古木满山皆是,大小林场一个接一个。岳家父子把眼睛朝四下里一瞭,便觉得心高气壮起来。可哪想,那些或大或小的林场端的都是国家的饭碗,做的都是官办的买卖,对两位来自异乡异土的农民父子,眼珠儿也不肯正视一下。第一次进到一个林场,人家把盖着大桑园大队印章的介绍信“研究”过几遍,揉一揉朝火炉里一丢就下了逐客令。第二次、第三次,除了重复第一次的过程之外,还招惹了一大堆冷讽热嘲。那时“开放搞活”还是报纸广播上的新名词,林场还是一眼古井死水。

这苦了岳家父子。躲在人家草屋里熬过一夜,第二天更妙,来到一个林场门儿也不准进。岳鹏程冒着胆子朝里硬闯,几乎没有让人家当做图谋不轨的“盲流”扣起来。

又饿又冷,父子俩万般无奈,坐在离林场大门不远的一片向阳地里啃起淑贞给带来的锅饼——那锅饼也没有几个了;眼看着父子俩怕是只有靠讨饭返回家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