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3页)

他向我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我坐了下来。

“是为了一个失踪好几天的女朋友。”我说。我的声音在我自己听来就像是别人的一样。

“一个女朋友?”

“是的。我们认识了两个人,他们请我们去饭馆吃饭,吃完饭以后我的朋友就和他们坐着一辆奥贝尔汽车不见了……”

“您的朋友吗?”

我说得很快,好像预料到他要打断我,而我却只有几秒钟时间向他解释一切一样。

“从那儿以后,我再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我们遇见的这两个人自称叫尼尔先生和夫人,住在西米叶大道的一所属于美国大使馆的别墅里。还有,他们用的是一辆有外交使团牌照的车,那辆车现在一直停在别墅前面……”

他听着我说,下巴托在掌心里,而我却不能停嘴。那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把这些事情一个人闷在心里,没有机会告诉任何人……

“那个人并不叫尼尔,也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是美国人……他叫保尔·亚历山德里,是尼斯人……这是他的一个童年伙伴告诉我的。这个人是英格兰人大道上的摄影师,他给我们照过一张相。”

我从钱夹中掏出那张相片递给他。他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夹起相片,好像拿着蝴蝶标本的翅膀那样,然后放在办公桌上,并未看一眼。

“那个保尔·亚历山德里是照片上的左起第三个人。他曾经是卢尔赌场的招待……他进过监狱……”

他用指尖把相片朝我这边推了推,显出对这材料不以为然。而保尔·亚历山德里尽管蹲过监狱,也引不起他的一点儿兴趣。

“我的女朋友戴着一件价值很高的首饰……”

我感到一切都将失去平衡了。只要再讲出几个细节,我生活中的一个阶段就会在这里,在这个警察局的办公室里告终。我深信这个时刻到了:他就要揭开打字机的黑盖布,把机器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入一张白纸,在一阵吱吱声中把它卷上去,然后抬起脸望着我,用温和的口吻对我说:

“请您讲吧。”

然而实际上他仍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下巴依然托在手掌心里。

“我的女朋友戴着一件非常贵重的首饰。”我用更坚定的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他还是一言不发。

“那个自称是美国人的保尔·亚里山德里注意到我朋友戴的那件首饰,他甚至向我建议要买它……”

他直起了身子,把两只手平放在办公桌上,拿出一副要结束这场谈话的架势。

“她真是您的女朋友吗?”他问我。

“是的。”

“那么说,您跟她没任何亲戚关系?”

“没有。”

“我们的机构名称是:寻找失散家人。这个人显然不是您的亲属,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不是。”

“因此……”

他摊开两臂,作出一个教士般温和的无可奈何的姿势。

“再说,您知道,这类的失踪我见得多了……一般都是自己出走……您怎么知道您的朋友不是自愿跟这对夫妻一起去旅行呢?怎么知道她过一段时间以后不会再来跟您联系呢?”

我还是鼓起勇气嘟哝了几句:“我在报纸上看到,一辆奥贝尔牌的汽车在蒙冬和加斯代拉之间掉进了深谷……”

他带着不变的教士的温和搓了搓双手:

“在蓝色海岸掉进山谷的奥贝尔汽车多得是……您当然不会去数清尼斯和附近地区所有掉进山谷的奥贝尔汽车吧?”

他站起来,抓住我的胳膊,用坚决的然而客气的动作把我送到办公室的门口,打开了门:

“对不起……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他对我指指门上的牌子。当他关上门后,我一动不动木呆呆地站在走廊里的球形吊灯下面,眼睛盯着那些蓝色的字母:“寻找失散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