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4页)

我为她毫不迟疑的口气吃了一惊。她拽着我的手臂,好像要不顾我的反对把我拉进尼尔夫妇的汽车。我们两人都坐在后排座上,尼尔的太太开车。

“我情愿让你开车,”尼尔说,“我觉得累极了,要是我开车也许会撞到路边上去。”

开车经过昆尼咖啡馆,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开过“地中海宫殿”时,我们看到它的拱廊已被施工栅栏围住。这幢有着巨大假窗、遮帘下垂的大厦看来就要被拆除了。

“你们住在一套公寓里吗?”尼尔太太问我们。

“不,我们暂时住旅馆。”

在克隆斯达德街口遇上红灯,她借此机会转过身来和我们说话。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松枝的香气,我在猜想这香气来自她的皮肤还是她的大衣。

“我们住一幢别墅,”尼尔说,“非常荣幸以后请你们来做客。”

疲劳使他的声音显得沉闷,同时也加重了他本来并不明显的外国口音。

“你们会在尼斯待很久吗?”尼尔太太问。

“是的,我们来度假。”我说。

“你们住在巴黎吗?”尼尔又问。

他们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刚才在咖啡馆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显得特别好奇。我渐渐地感到不安。我想给希尔薇娅一个暗示:在下一个红灯那儿下车。可要是车门锁住了怎么办?

“我们住在巴黎郊区。”希尔薇娅说。

她镇静的声音驱散了我的不安。因为下雨,尼尔太太开动了雨刷。雨刷有节奏的动作终于使我完全安心了。

“是不是拉科盖克一带?”尼尔问,“我们,我和我的太太,曾经在那儿住过。”

“不,不是那儿,”希尔薇娅说,“我们在巴黎东边,马纳河岸旁边。”

她挑战似地说出这句话,说完对我笑笑,将一只手塞到我的手中。

“那一带我一点也不熟。”

“是个有特殊魅力的地方。”我说。

“具体是什么地方呢?”尼尔又问。

“拉瓦莱那,圣希拉尔。”希尔薇娅用响亮的声音说。

是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用最自然的方式回答问题呢?为什么我们要撒谎呢?

“可是我们不想再回那儿去了,”我又说,“我们要留在蓝色海岸。”

“你们做得对。”尼尔说。

我轻松了。已经那么长时间没和任何人讲话了,以致希尔薇娅和我在这个城市像关在鸟笼里一样团团转。噢不,我们不是鼠疫患者,我们可以和别人谈话,而且可以结交新朋友。

车子驶进了加发来利街,我将圣安娜公寓的大门指给尼尔太太看。

“这不是旅馆呀。”尼尔说。

“不是,是带家具的寄宿公寓。”

我马上为这句话后悔了,这也许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他们或许对住寄宿公寓的人有成见吧。

“还算舒适吗?”尼尔问。

不,看起来他对这种住处毫无成见,而对我们还有几分好感。

“不过是临时的,”希尔薇娅说,“我们希望找到别的住处。”

汽车在公寓门前停住,尼尔太太关掉发动机。

“我们大概可以帮你们找到别的住处,”尼尔用漫不经心的声调说,“对不对,芭芭拉?”

“当然,”尼尔太太说,“我们应该再见面。”

“我给你们留下我的地址,”尼尔说,“你们可以随时打电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夹,又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再见,希望很快再见到你们……”

尼尔太太向我们转过身来:

“认识你们实在很高兴……”

她是真心真意吗?还是不过出于礼貌?

他们两人都静静地看着我们,以同样的姿势,两张脸挨在一起。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希尔薇娅也和我一样。我相信,要是我们待在车里不动,他们也会觉得很自然,什么对他们都无所谓。他们会接受我们提出的任何建议。应该由我们首先作出表示。我打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