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4页)

侍者端来了饮料,尼尔建议我们和他一起喝一杯。于是希尔薇娅和我坐到了他们的桌子旁边。在此用“相遇”这个字眼和“事件”同样不合适。我们并没有遇见尼尔夫妇,是他们自己钻进我们的网子。即使那天晚上尼尔夫妇不出现,那么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也会有别的人出现。几天以来,我和希尔薇娅老是待在这些人们经过的地方:旅馆接待厅、酒吧间,要不就是海滨大道上的那些咖啡馆……现在看来,我觉得我们自己织成了一张巨大无形的蜘蛛网,等着有人钻进来。

他们俩都穿着一件外国式样的风雨衣。我终于开口问道:

“你们是英国人?”

“我是美国人,”尼尔回答,“我太太是英国人。”

“我是在蓝色海岸长大的,”她纠正他的话,“所以并不完全是英国人。”

“而我也不是地道的美国人,”尼尔又说,“我在尼斯住了很久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好像已经忘了我们的存在,但过了一刻,却又带着热情亲切和我们讲话。这种漫不经心和快乐在他身上的混合也许可以用极度疲劳和时差来解释:昨天他还在美国呢,他告诉我们。他太太今晚刚把他从机场接回来。她本来正打算和朋友一起出门,却接到他从机场打来的电话,所以现在还穿着赴晚宴的裙子和毛皮大衣。

“我常常要去美国旅行。”他解释说。

她也一样,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是不是因为一口气吞下的马提尼酒?要不就是出于英国人喜欢遐想和自我为中心的性格?无形的蜘蛛网的画面又一次钻进我的脑袋。我和希尔薇娅张开蜘蛛网,他们闯进来时却未遭到任何阻挡。我努力回想他们是怎么闯进咖啡馆里来的。当时他们脸上不是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而且脚下踉踉跄跄的吗?

“我想我没精力去你的朋友那儿了。”尼尔对他太太说。

“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打电话辞掉就是了。”

他吞下第三杯咖啡。

“现在我觉得好一些了。嗨,回到地面上真是愉快呀,我可真受不了飞机……”

希尔薇娅和我交换了一个眼光。我们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辞,还是继续和他们待在一起。他们是不是有意进一步和我们交往呢?

随着开关的咔嚓一响,咖啡厅的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下餐厅射来的微弱光线包围着我们。

“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是在赶我们走呢。”尼尔说。

他在皮夹克的口袋里掏了一阵。

“真愚蠢……我没有法国钞票。”

我准备付我们的账,但尼尔的太太已经从手提袋中拿出一沓钱,漫不经心地抽出一张放在桌子上。

尼尔站了起来。在微弱的光线中,疲劳更清晰地印在他的脸上。

“该回去了。我都站不住了。”

他的太太搀住他的手臂,我们跟着他俩走出门去。

他们的汽车停在英格兰人大道上稍远的地方,正好在那家伊朗银行门前。布满尘土的玻璃橱窗说明它已经关闭很久了。

“非常高兴认识你们,”尼尔对我们说,“可是真奇怪,我觉得我们似乎早就认识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希尔薇娅。这个,我记得非常清楚。

“要不要送你们一程?”他太太问。

我对他们说用不着麻烦了。我怕无法摆脱他们。我想到那些喝醉了的酒鬼,他们缠住你不放,拖你到每一个酒吧,每次都说喝最后一杯,而最后常常会变得凶暴起来。可是,在酒鬼和尼尔夫妇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他们是那样高雅,那样温和……

“你们住在哪个区?”尼尔问。

“在岗白塔大街那一带。”

“我们顺路,”他太太说,“送送你们吧,要是你们愿意的话……”

“好吧。”希尔薇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