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页)

“我是无论如何再也不回那儿去了。”我告诉他。

“我也是。”

侍者将橘子汁、掺水白兰地和酒杯一一放在桌上。我们俩都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似乎借此来避免立刻重捡话题。最后还是他先打破沉默:

“有一些事实我想要对您澄清……”他用黯然的眼光望着我,“是这样的……当初我和希尔薇娅并没结婚,虽然看来我们好像是结了婚的。我母亲不同意这桩婚事。”

维尔库夫人的影子在我面前一闪而过,她坐在马纳河边的浮码头上……

“您大概还记得我母亲吧,她可不是好对付的女人。再说我们之间还有一个钱的问题,要是我和希尔薇娅结婚,她就断绝我的生活来源……”

“这话可真让我吃惊。”

“唉,真是这样的嘛。”

我好像在做梦。为什么希尔薇娅没对我说实话?我记得她那时候还戴了结婚戒指呢。

“她愿意让别人以为我们结婚了,对她来说这是个自尊心的问题。可我,却像个懦夫一样……我要是跟她结婚就好了。”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这个男人和七年前确实不同了。他没有了使我厌恶的自信和粗鲁,相反,他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温柔。连他的手也变了,不再带着手镯。

“如果我当初娶了她,一切都会两样了……”

“您这样认为吗?”

显然,他说的是另一个女人,而不是现在的希尔薇娅。数年后的今天,对往事的回顾在我们两人眼中是有不同的意义的。

“她没能原谅我的怯弱……她爱我。那时候我是她唯一爱着的人。”

他那忧伤的微笑和他的斜背带皮包一样让人感到意外。不,我面前这个人的确不是马纳河边的那个人了。也许他已经忘却所有往事,也许他终于相信:那些给我们带来严重后果的事件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突然,我心里滋生出一种愿望,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哎,你那个计划,在施尼威旁边的小岛上开饭馆和游泳池,怎么样了呢?”

我提高嗓门,把脸凑近他。但他毫不为我的问题所动,依然带着那种忧伤的微笑。

“我不懂您说的是什么……您知道,我主要是照管母亲的马,她有两匹参加万森赛马会的跑马……”

看他诚实的样子,我不想反驳。

“您看见刚才那个往车上装皮货的人了吧?他就好赌跑马。叫我看,人和马之间永远也不会相互理解。”

他是讽刺我还是怎么的?噢,不,他没有一点儿幽默感,这一点还是跟从前一样。在霓虹灯下,他脸上厌倦和一本正经的表情更加显眼。

“人和马之间很少相通……我跟他说过别赌赛马,可他才不听哪。他不停地赌,从来没赢过……您怎么样了?还是当摄影师吗?”

最后几个字是用他特有的金属质嗓音说出来的,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那时候,我不太明白您那个搞影集的计划……”

“当时我想拍一些巴黎附近河滩浴场的照片。”我说。

“河滩?是为这个您才去拉瓦莱那的?”

“是的。”

“可是,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河滩呀!”

“您这样想吗?可那儿毕竟有个沙滩嘛。”

“我想您后来没来得及拍照片吧?”

“拍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还可以给您看几张呢。”

渐渐地,我们的交谈变成了敷衍。我们都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多奇怪的表达方式。

“无论如何,我得说,我学到了很有益的东西……起码教训是有的……”

对我的感慨,他无动于衷,虽然我是带着挑衅的意味说出来的。我又逼近一步说:

“我猜想您也一样,一定对那一切留下了不愉快的记忆吧?”

他却无言地接受了挑衅,只报以同样的忧伤的微笑,使我立刻为自己的挑衅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