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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奇,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说,“你和亚布罕去钓鱼,我想走的时候再到岸边叫你们,好吗?”

“我们比较希望在船上等你,先生。”

“为什么不去钓鱼?”

“我们比较希望跟你待在这边。你在发烧。”

“快退烧了。过两个小时就好了。”他看着手表,时间是下午四点。“太阳几点下山?”“七点,先生。”

“好。黄昏再来找我吧。如果我需要什么东西,会叫你们过来。”以更坚定的语气,“我想独处,米奇。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

“是的,先生。”

他没有听见他们离开的声音。有好一阵子,他什么声响都没听见,只有湖面偶尔传出噗噗声,偶然有渔船啪啪经过。他听见胡狼在嚎叫,一群兀鹰占据了湖边一棵姜果棕,发出嘎嘎的顶撞声。他听到特莎在告诉他,如果有机会重新来过,此处将仍是她希望死去的地点,在非洲,在她准备揭发一大弊案的同时。他又喝了一些水,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漫步走到油漆擦痕之处,因为在这里他确定自己很靠近特莎。用不着花费太大工夫。如果他伸手碰触擦痕,距离她就只有十八英寸左右,如果不算吉普车的车门宽度的话。或者多一倍距离,如果想像阿诺德坐在她和车门之间。他甚至勉强跟特莎笑了起来,因为每次劝特莎系上安全带都让他觉得自己像是魔鬼。她以一贯的牛脾气辩称,非洲道路坑坑洞洞的,不系安全带反而比较安全,至少能在车身内部晃动闪躲,不会每次一遇到坑洞,就像一袋马铃薯被人往下掼似的。他从擦痕转移阵地到山沟底部,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干河床旁边,回头盯着吉普车停住的地方,想像可怜的阿诺德在不省人事的情形下被人拖下车,带往他处慢慢折磨至死。

随后,依他有条不紊的习惯,他回到刚来这里时坐的大玄武岩,再度坐下,专心研究一小朵蓝花,不能说不像他在内罗毕家中前院栽种的福禄考。然而问题是,他不完全确定这花原本就长在这里,还是在脑海中从内罗毕移植过来,继而一想,或者是从他在恩加丁的旅馆周围草地移植过来的。他对所有花卉的兴趣也陷入了谷底。他再也不希望培养出好好先生的形象,只热心栽种福禄考、翠菊、鸢尾花和栀子花,其他植物一概没有兴趣。他一面思考着自己内心的这种转变,此时听见湖岸的方向传来引擎的声音,首先是发动引擎时的小爆裂声,随后是持续不断的突突声,慢慢消失在远方。米奇最后还是决定去钓鱼了,他心想,对正牌的渔夫来说,黄昏时分钓起鱼来是个难以抗拒的诱惑。之后他记得自己曾设法去说动特莎跟他去钓鱼,到最后却总是连一条鱼也没钓上,只是不断纵情鱼水之欢,或许这正是他如此殷切说服她一起去钓鱼的原因。他还在喜滋滋思考着在小船上做爱的三昧,这时忽然改变了米奇出船钓鱼的想法。他们根本没去钓鱼。

米奇没有乱跑,没有改变心意,没有临时起意。

发出声响的,根本不是米奇。

米奇这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特莎也有同感,就知道他是天生的忠诚家臣,坦白说,正因如此,才这么容易将他误认为穆斯达法。

因此米奇没去钓鱼。

不过他还是走了。有没有带着毒药亚布罕一起走,他也不确定。不过米奇已经走了却是事实,小船也不见了。湖面上小船的引擎声渐行渐远。

这么看来,他为什么要走?是谁叫他走的?是谁拿钱叫他走的?是谁命令他走的?他不走的话,是谁威胁要他走的?米奇是透过船上的无线电接收到什么指示,或者是另一艘船上的人口头对他吩咐,或是岸边有什么人下令,说服他违背善良脸上所有的自然线条,在还没收到钱之前就中断游程?或者是马可斯·罗贝尔这个犹大手痒,又派他那一行的朋友出马了?他还在思考最后这个可能性时,听见另一个引擎声,这一次是从马路的方向传来。黄昏很快降临,光线难以捉摸,所以他认为在这种天色路过的车辆至少会开侧灯,不过这一辆——不知道是汽车还是什么车——并没开灯,让他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