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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并没有带她进入洞房,他知道有个地方更适合。他再度提起帆布行李箱,大步横越天井,此时月亮很识相地将云朵拨开,帮他照亮前进的路,在白杨木之间投下白色光柱。他走到天井最远的一个角落,通过貌似古罗马时代后街的窄巷,来到橄榄木门前,门上雕刻了一只拿破仑标志的蜜蜂,以纪念伟大的拿破仑,特莎家族的传奇就由此传承下来。他一面走一面珍惜两人的对话,更珍爱的是特莎曾祖母酿的葡萄酒。拿破仑在被放逐此地的十个月间坐立难安,经常过来做客。

贾斯丁选了最大的一把钥匙插进去。门闷哼一声打开来。我们数钱的地方就是这里,特莎以严肃的口吻告诉他,此时她的身份是曼泽尼家族的继承人、新娘和导游。今天优良的曼泽尼橄榄即将运到皮翁比诺,和其他橄榄一起榨。但是在我贵妇母亲的时代,这个房间仍是最神圣的地方。我们在这里记录下一罐罐橄榄油,然后拿到楼下酒窖以珍贵的保存温度来储存。就是在这里——你没有在听

“因为你在跟我亲热。”

你是我丈夫,什么时候跟你亲热随我喜欢。专心一点。在这个房间,数好周薪,交到每个农夫的手里,然后签名,通常是打个叉,打在比你们英王土地调查清册还大本的记录簿里。

“特莎,我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你当然有办法。你头脑灵活得不得了。我们这里也有无期徒刑的囚犯,以链条串连住,监狱在岛的另一边。所以门上才有窥视孔。所以墙壁上才有铁环,在他们等着被送到橄榄园时可以绑在铁环上。你是不是对我感到很骄傲?我是奴隶领主的后代。

“无比骄傲。”

那你为什么又要锁上门?你把我当囚犯吗?

“直到永远。”

橄榄油室设计低矮,上面有屋椽,窗户太高,外人想偷看也难,不管里面有人在数钞票,或是锁着囚犯,或是新婚夫妇闷着声音在沙发上做爱都看不见。真皮沙发直立靠在朝海的墙壁上。数钞票的桌子平坦方正。两张木匠的工作台摆在桌子后面,塞在拱形的凹陷处。贾斯丁使尽所有力气将石板上的工作台拖出来,左右边各一张,以翅膀状排着。有人从别墅搜刮来没喝完的酒瓶,将酒瓶排在门上。他取下旧酒瓶,以手帕擦掉灰尘,然后放在桌子上当做镇纸。时间早已停止。他不饿也不渴,也不需要睡眠。他把行李箱放在工作台上,一边一个,接着取出最宝贵的两捆东西,放在数钱桌上,小心选择最中心处放置,以免那东西因为伤心或精神失常滑落桌下。他谨慎地开始松开第一捆,一层接一层——她的棉质家居便服,她的安哥拉羊毛衫,是她前往洛基丘莒那天之前穿的,她的银色上衣,颈边的气味仍在——最后他才将露脸的奖品握在手上:一个光鲜的银盒子,长十二英寸,宽十英寸,盖子上印有日本制造商的商标。日夜孤寂,长途跋涉,它毫发无损。他从第二捆里抽出了附属工具,之后轻手轻脚将其中所有的物品一件件移到房间另一边的旧松木桌上。

“再等一下,”他大声答应她,“耐心一点,大小姐。”

这时他的呼吸比较匀称了,从手提行李中拿出闹钟收音机,调整到当地波长,收听BBC全球广播。一路上,他持续收听寻找阿诺德的新闻,仍然没有下落。他设定好闹钟,以收听下一次整点新闻,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高低不平的几堆东西,有信件、档案、剪报、打印出来的材料,以及几捆看似官方文件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在他另一个人生中,一直是他逃避现实的避风港。今晚就不是了,再怎么说也不是。这些文件不是逃避任何东西的避风港,不管是莱斯莉的警察档案,或是特莎对汉姆颐指气使的记录,或是她细心排列顺序的信件、文章、剪报、制药厂与医学资料,或是从她工作室布告栏上拿来提醒她自己的字条,或是她在医院狂乱写下的东西,或是由罗布和莱斯莉从阿诺德·布卢姆的公寓搜出来的东西。收音机有声音了。贾斯丁抬头倾听。播报员提到下落不明的阿诺德·布卢姆医生,涉嫌杀害英国外交官妻子特莎·奎尔,案情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听完后,贾斯丁一头栽进特莎的文件,一直到找出他决心在探索期间随身携带的东西。这东西是她从医院带出来的——他们惟一没有带走的婉哲的东西。婉哲一去不回后,她从婉哲的病床旁没倒掉的垃圾桶中找到。她出院后的几天几夜,这东西就在她工作室的桌子上,犹如得理不饶人的哨兵般站着:一个小纸盒,有红有黑,长五英寸宽三英寸,空无一物。盒子从桌上跑到中间抽屉,贾斯丁在急促搜寻她的物品时找到。没有遗忘,也没有拒收,却被放逐,被压平,在她忙着处理更为迫切的事项时被推到一边去。岱魄拉瑟(Dypraxa)这个名字印在横条上,四面都有,盒子里面的散页印刷单注明各种适应症与禁忌症。盒盖上印有三只开玩笑似的金色小蜜蜂,排列成箭头的形状。贾斯丁打开它,恢复盒子原有的立体形状,放在眼前墙壁上一个空架子的中央。肯尼K画了三只蜜蜂,就自以为是拿破仑了,她发烧时对他低语。被他们叮到就死定了,你知道吗?不知道,亲爱的,我不知道,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