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4/7页)

这时的房间里有点暗,比起先前更不容易阅读了,于是我出了房间,坐在檐廊上恭敬拜读。

初秋的风摇动着芭蕉叶,直接吹到我裸露的肌肤上,返回时又将我正读着的信纸卷向院子,将四尺来长的信纸吹得哗啦啦直响,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立刻飞到树篱笆上去。我顾不了这许多,只管往下读:

少爷您性子是直,跟快刀剖竹筒似的,可太过火爆,所以叫人放心不下呀——您随便给人取绰号,这可不好啊,会招人嫉恨的。您不能乱叫这些绰号呀,要是已经取了,写信告诉我就好——乡下人都很坏,不可大意啊。要不,会吃大亏的——天气肯定也没东京好吧?睡觉时当心不要着凉,得了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少爷的来信太短,搞不清您那儿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下次写信至少也要写这封信的一半长吧。您给了客店五块钱小费固然不错,可自己够不够用呢?去了乡下,钱是唯一可倚靠的了,您要尽量节俭一些,不要到了关键时刻出问题——您手头没有零花钱了吧?我这就给您汇十块钱去——之前少爷您给了我五十块钱,我原本想等您回东京成家时贴补贴补的,所以一直存在邮局里呢。即便汇出十块钱,还有四十,不要紧的。

嗯,要不说女人心细呢,阿清婆想得太周到。

正当我坐在檐廊上展开信纸,陷入沉思的当口儿,房间的隔扇拉开,萩野老婆婆端着晚饭进来了。

“还在看呐?真是一封长信呀那摩西。”

“嗯,宝贵的书信嘛,所以要让风这么吹起一段读一段,吹起一段读一段。”

老实说,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回答些什么。说完,我就坐到食案前一看,今晚又是煮红薯!要说这一家比起依尬银来,确实待人亲切、诚恳、有品味,美中不足的是:伙食太差。昨天是红薯,前天是红薯,今晚又是红薯。不错,我是说过非常喜欢吃红薯,可这样接二连三天天吃,迟早会要我小命的呀。我还嘲笑人家老秧瓜君呢,用不了多久,我自己也成了老秧瓜先生了。这种时候要是阿清婆在我身边,肯定会端上我喜欢的金枪鱼生鱼片,或者是涂了甜汁的烤鱼糕。可我如今落到了一贫如洗的吝啬鬼士族手里,还能怎样呢?只好自认倒霉了。看来不论从哪方面考虑,我都不得不同阿清婆生活在一起啊。要是在这所鬼学校久待下去的话,干脆将阿清婆从东京叫来吧。天妇罗的荞麦面不能吃,米粉团子不能吃,再加上房东天天做红薯,搞得我面黄肌瘦的,看来教师这一职业还真不是人做的。与之相比,禅宗和尚的口福要好得多——我消灭了一盘红薯后,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两个生鸡蛋,在饭碗口磕开,好歹将晚饭对付了过去。不吃点生鸡蛋补充下营养,谁扛得住一星期二十一节课呀?

由于读了阿清婆的来信,耽误了洗澡的时间。每天都去泡一泡,一旦跳空一天,心里怪腻味的。好嘞,今天就坐火车去吧——我抄起那条早就出了名的红毛巾,来到火车站,不料火车在两三分钟前刚刚开走,还得再等上一会儿。我坐在长凳上抽起了香烟,抬头一看,嗨,巧了!只见老秧瓜君也来了。自从我从房东婆婆那儿听到了有关他的情况后,就觉得老秧瓜君越发可怜了。平日里,他就跟那些四海为家的家伙们似的,谨小慎微,缩头缩脑,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今晚在我眼里,就更不仅仅说声“可怜”便可了事的了。若有可能,我恨不得给他双倍的工资,明天就让他跟麦当娜结婚,然后再放他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到东京去度蜜月,好好玩上一玩。想到这儿,我马上给他让座:

“你也去洗澡吗?来,这儿坐吧。”

老秧瓜君诚惶诚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