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8页)

想到这里,睡意涌了上来,我昏昏沉沉地坠入黑甜乡去了。第二天早晨,由于心中有事,所以到校的时间比平时略早一些。我坐等豪猪那厮到来。然而,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老秧瓜来了。汉学先生来了。马屁精来了。最后红衬衫也来了,只有豪猪的桌子上直挺挺地躺着一支粉笔,冷冷清清的。

我原想好一进教师休息室就还钱的,所以出门时,就跟手里捏着铜板上澡堂子似的,在手心里攥着一分五厘钱,一路攥到学校。我本就是汗手,所以摊开来一看,这一分五厘钱已经浸透了我的汗。将这么汗涔涔的钱还给豪猪,恐怕他又要啰唆了吧。于是我就将它展开放在桌上“呼呼”地吹了一会儿,然后又攥在手心里。

这时红衬衫走了过来,说:

“昨天真是对不住,让你受累了。”

我说:“没受累,就是肚子饿得厉害。”

于是红衬衫将胳膊肘支在豪猪的桌子上,将他那张又大又扁的盘子脸凑到我鼻子跟前。我还以为他要干吗呢,只听他鬼鬼祟祟地说道:

“昨天回去时船上谈的事情,还请你保密哦。没对谁说过吧?”

瞧他这副用女人般嗓音说话的模样,越发让人觉得这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到目前为止,我确实尚未说出去,可已经决定马上要说了。这不手里都攥着一分五厘钱了吗?要是现在给红衬衫封了口,事情倒有些难办了。红衬衫这厮也真够呛,尽管没点豪猪的名,可出的这哑谜也太容易猜了。事到如今,却又说不能揭开谜底,太没有责任心了吧。就你这样的还算是教头吗?按理说,你应该在我跟豪猪激战方酣之时挺身而出,堂堂正正地站到我这一边,为我助上一臂之力才是啊,这么着才不愧为一校之教头,才对得起身上这件红衬衫不是?

我跟他说,我还谁都没说呢,不过准备马上就跟豪猪好好理论一番。红衬衫听了大为慌张,说什么你可不能乱来啊。他说:“我可不记得跟你说过任何有关堀田君的事,你要是乱来的话,我就麻烦了。你到这个学校里来,总不是为了来捣乱的吧?”你瞧,他竟然问出如此不合常理的问题来。我说当然了,每个月拿了工资还捣乱,学校自然是受不了的。于是红衬衫又说:“昨天所说的事情仅供你参考,千万不能对外人说啊。”我看他这么恳求我,出了一头的白毛汗,就答应他说:“行啊,虽然不说有些憋得慌,但既然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那就算了吧。”谁知他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你可要说话算数哦。”嗨,真不知道这个红衬衫要娘娘腔到什么地步!文学士要都像他这样,还真叫人吃不消。恬不知耻地提出些不合情理、不合逻辑的要求,却还要怀疑别人。不是我夸口,在下不才,倒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的话岂能如同放屁一般!

这时左右两边桌子的主人也都到校上班来了,红衬衫便赶紧退回自己的座位去。我发现,红衬衫这厮连走路的样子也是装腔作势的。即便是在屋子里走动,他也会将鞋底轻轻地落下,不发出一点声响。到这会儿我才知道,原来悄无声息地走路也可以当作自鸣得意的资本。何必呢?又不练什么梁上君子的伎俩,大大方方照正常样子走路不就得了吗?

不一会儿,上课的喇叭响了,而直到这一刻,豪猪还是没有出现。没法子,我只得将一分五厘钱放在桌上,随后便去教室上课了。

由于讲课的关系,第一堂课结束得稍晚了一些。回到休息室时,其他老师都已经坐在桌子旁开始闲聊了。豪猪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原以为他今天缺勤了呢,谁知仅仅是迟到。看到我后,豪猪便说道:

“都是因为你,我今天才迟到的。该罚你的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