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第2/4页)

“这是什么?”他说的是约鲁巴语,但口音比较奇特,“你们为什么像酒鬼一样吵闹?你们难道不知道对面有神的殿堂吗?”他指向教堂,身体朝着小径,“你们难道不敬神吗?嗯?”

以往的教养告诉我们,即使有充分的理由,也不能在大人指责我们的时候回嘴。于是,所罗门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了歉。

“对不起,老人家。”他一边说话一边搓手,“我们会克制,不会大声嚷嚷了。”

“你们在这样的水里钓什么?”老人不睬所罗门,而是指着颜色转为暗灰的河水抛出下一个问题,“蝌蚪、胡瓜鱼,还是别的?你们为什么不回家?”他的眼睛一眨一眨,把我们都审视了一遍。伊巴夫想笑,最终忍住了,但伊肯纳还是低声呵斥他“傻瓜”。太晚了。

“你以为这很好笑?”老人瞪着伊巴夫,“好吧,我为你们的父母伤心。我敢肯定,他们不知道你们来了这里。要是他们发现了,一定会很难过。难道你们没听说政府下令不许人来这儿吗?哦,这一代的小孩子怎么了!”他面带惊讶,又把我们扫视了一遍,然后说:“不管你们走不走,别再那么大声了。听见了吗?”

这位祭司长叹一声,摇着头转身离去。我们笑成了一团。他白袍飘飘,却又瘦骨嶙峋,像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太好笑了。他看似可怕,却连鱼和蝌蚪都怕(因为他盯着鱼看的时候满眼恐惧),太好笑了。他满嘴臭气(虽然我们站得离他太远,根本没闻到),太好笑了。

“这人就像传说中的女疯子伊娅·奥洛德。”卡约德说。他手里那个马口铁罐头盒有点儿倾斜,他用手捂着罐口,不让里面的鱼和蝌蚪漏出来。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在流鼻涕,听任那乳白的分泌物挂在鼻孔下面。“那女人整天在城里跳舞——大多数时候跳的是马科萨舞。前几天,她被赶出了奥亚-奥巴的露天大市场,听说是因为她蹲在市场中心当众拉屎,就在一个肉摊旁边。”

我们都笑了。波贾笑得发抖,最后双手扶膝,气喘吁吁,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然后我们才注意到,在靠近对岸的水里,枯萎的埃桑草俯向河面的地方,从那位祭司打断我们后就没再出声的伊肯纳站了起来。我们看着他解开湿短裤的扣子,脱下滴水的钓鱼服,开始擦干身体。

“艾克,你干啥呢?”所罗门说。

“我要回家了,”伊肯纳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似乎等人问这个问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想回家学习去。我是学生,不是渔人。”

“现在?”所罗门问,“是不是太早了点儿?我们还——”

所罗门没把话说完;他明白过来了。之前一个星期,伊肯纳就开始对钓鱼不感兴趣了。当天也是,我们好说歹说才把他拉到河边来。所以等他说出“我想回家学习去。我是学生,不是渔人”时,我们谁都不再质疑。波贾、奥班比和我从来不做伊肯纳不赞成的事,所以我们别无选择,也开始换衣服准备回家。奥班比把钓竿包在我们从母亲的旧箱子里偷来的破旧裹身衣里。我捡起地上的罐头盒和塑料袋,里面剩下的虫子蠕动着,挣扎着,正慢慢死去。

“你们这就走?”卡约德追问。我们则忙着跟上伊肯纳。他好像不太愿意等我们这几个弟弟。

“为什么你们现在都要走?”所罗门说,“是因为刚才那个祭司,还是因为那天你遇到了阿布鲁?难道那时候我没叫你别等?难道我没叫你别听他的话?难道我没告诉过你他只是个邪恶的疯子?”

我们谁都不回答,谁都不转头看他,只是埋头往前走。伊肯纳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装着他的钓鱼短裤的黑色塑料袋。他把带钩的钓竿留在了河岸上,而波贾又把它捡了回来,包在他带的那件裹身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