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8页)

“不错。”詹姆斯说。大家都会这么问,所以,现在他会自动撒个谎。

“好的,李先生。”菲斯克警官说。詹姆斯意识到,他准备宣布坏消息。除了想要表示亲切,没人会那么郑重地叫你的名字。“我想通知你,我们决定结案。我们判断这个案子是自杀。”

詹姆斯觉得,他必须重复一遍这些话,才能理解它们的意思:“自杀?”

菲斯克警官顿了顿,说:“警察的工作也不会永远没有纰漏,李先生,但我希望没有。这不是电影——很难清楚判定。”他不喜欢宣布坏消息,只能用公事公办的腔调说,“根据现场的情况,自杀是最有可能的,没有死者遭受虐待的证据,而且,她性格孤僻,成绩下滑,在明知自己不会游泳的情况下到湖里去。”

詹姆斯低下头,菲斯克警官继续说下去,他的语气温和了一些,就像父亲在安慰年幼的孩子:“我们知道这个消息让你和你的家人难以接受,李先生,但我们希望它至少能帮助你们走出阴影。”

“谢谢你。”詹姆斯放下听筒。他身后,玛丽琳悄悄从走廊过来,手扶着门框。

“刚才是谁?”她问。从她紧紧揪着睡袍前襟的姿势来看,詹姆斯知道她已经听到了每一句话。玛丽琳按下电灯开关,突然而来的光明让他觉得十分刺眼。

“他们不能结案,”玛丽琳说,“真正的凶手还没抓住。”

“凶手?警察认为……”詹姆斯顿了顿,“他们认为没有别的人卷入这件事。”

“他们又不了解她,一定是有人把她带到那里去的,哄骗了她。”玛丽琳含糊地说,香烟和安全套浮现在她的脑海,但愤怒又把它们扫到一边,促使她尖声叫道,“她不会自己溜出去的。你难道觉得我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

詹姆斯没回答。他只有一个想法:要是我们没搬到这里,要是她从未见过那个湖就好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和疏离逐渐发展成厚重的冰层,玛丽琳打起了冷战。

“你相信他们,对吗?”她说,“你认为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她说不出“自杀”这个词;单是想到它,她就会怒气沸腾。莉迪亚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她的家庭,尤其是她的母亲。詹姆斯怎么会相信他们?“他们只想结案,因为这样最省事。”玛丽琳颤抖着说,她双手紧握,仿佛这样做就能平息内心的震颤,“如果她是个白人女孩,他们就会调查下去。”

詹姆斯觉得,好像有一块大石头砸进了他的肚子里。自他们结婚以来,白色就单纯是纸的颜色、雪的颜色和糖的颜色。中国——如果非要提到这个词的话——只能跟象棋、某种消防训练和中餐外卖有关。如同地球围着太阳转,不去过多谈论这些词汇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詹姆斯曾经天真地认为——与玛丽琳的母亲和其他人的想法不同——玛丽琳对不同人种一视同仁。现在,玛丽琳嘴里说出来的话——如果她是个白人女孩——证实了詹姆斯一直以来的恐惧:内心深处,她还是会给所有事物贴上标签。白种人和非白种人,正是这些标签让世界面目全非。

“如果她是个白人女孩,”他说,“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玛丽琳还在生警察的气,她没听明白詹姆斯的话,困惑加深了她的愤怒。“你是什么意思?”在厨房的灯光下,她的手腕显得苍白瘦削,嘴唇黯淡无光,脸色冰冷。詹姆斯记得,很久以前,在他们年轻的时候,能够想到的最可怕的事就是不能在一起。有一次,他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背,她觉得自己肩胛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的手指仿佛带着电流一样。现在,那种时刻已经一去不复返,一切恍如隔世。

“你知道我的意思,如果她是白人女孩……”他苦涩地说,如果她是白人女孩,如果我是白人,“她就能适应环境了。”